偷玉米的可怜女人


偷玉米的可怜女人

西岭上那片上千亩的青玉米开始灌浆了。

所有大人孩子望向西岭的眼睛都是绿油油的,没法子,都是饿的。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人家里的粮缸都见底了,甚至有几家早已经断粮断炊了。掰几棒青玉米,即使不能烧着吃,生啃也是可以的,绝对能够犒劳犒劳干瘪的肚皮。

看青,提上了日程。

看青,又叫护秋,就是看护秋天未成熟的庄稼,防止社员们偷盗。

看青这活,不好干,是个得罪人的差使。真抓住了偷青的,你是扭送到大队去还是不送?不送,就是渎职,是包庇违法分子;送大队,就是得罪人,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看清的人,第一,要心狠脸黑,六亲不认,像黑脸包公一样不讲情面,秉公执法;第二,要身体强壮,孔武有力,能跑能打,追得上逃跑者,打得过偷青人。最起码的要在体格上对偷青的人具有威慑力,不然,被偷青者反杀,可就是笑话了。

鸡窝洼的看青人非烟袋李莫属。除了他,这活谁也干不了。

烟袋李有五十多岁,身体虽然偏瘦,却很结实,行动起来像豹子一样敏捷。他腰里常别着一杆胳膊长短的旱烟袋,一言不合就要用烟袋锅子敲人家的脑袋,所以得了个外号,叫“烟袋李”。他整天黑着一张脸,不见笑容,就像人家都欠了他二百块钱似的。谁家的小孩子夜里哭个没完没了,当爹妈的就吓唬说:“别哭了,再哭烟袋李来了!”小孩子就会吓得止住啼哭。

烟袋李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没有多少亲朋好友,又不讲情面,所以看青这活,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在看青这段时间,他经常不回家。饿了烧两棒玉米、扒个地瓜,就能对付一顿。白天困了,就在玉米地里铺上蓑衣睡一会,真正的以庄稼地为家了。村里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人背地里骂他:“这老狗整天围着苞米地转悠,也不吃饭打盹?怪不得没人跟,打了光棍!”

那次几个小孩子在路边割草,看看周围没人,抵不住嘴馋,薅了几墩花生,藏到苞米地旁边偷吃。几个人吃得正高兴,满嘴都是嫩花生的白浆。烟袋李像个幽灵一样从苞米地里钻出来,一声大喝,人赃俱获。小孩子们吓愣了,看着他手里的大烟袋杆发憷,没有一人敢逃跑,都乖乖地背着草筐,带着花生秧,跟着他去大队部接受处罚。

大队干部打开大喇叭,哇哩哇啦一通喊:“喂,喂,那个,那个社员同志们,注意了,那个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的孩子,违反大队规定,拔了大队里的花生,那个,每个人罚款5块钱,那个 抓紧到大队部交钱领人!”罚钱固然让人心疼,关键是丢人。其实大多数人为生活所迫,多多少少都会有偷青的行为,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现在大喇叭这么一广播,全村人都知道了。不交也行,大喇叭隔一段时间播放一次,谁也丢不起那人,只得乖乖交钱完事。

有些人偷偷恨上了烟袋李。

烟袋李我行我素:我孤家寡人,不在乎!

偷玉米的可怜女人


8月中旬,玉米 成熟了,用指甲掐掐顶部的玉米粒,软硬适中,还能掐得动。这时的嫩玉米不管是烧着吃,还是煮着吃,都是无上的美味。偷青的人多了,让人防不胜防,烟袋李的任务也繁重起来。上千亩的玉米地,藏个把人简直就是大海藏针。

明亮的月光下,玉米地就像青色的海洋,一样望不到边际。烟袋李躺在玉米中间的蓑衣上,一声不出,静静地谛听。“吱——”那声音带着压抑,带着克制,像把什么东西悄悄地扭断。他知道,有人在偷玉米。不是掰,而是小心地扭断玉米的柄。烟袋李悄悄地摸过去。

一个身影蹲在玉米地里,慢慢地拧下一个个青玉米,脚边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已经偷了半袋子。看到烟袋李出现在身旁,那个人惊叫一声,扭头就跑,连口袋都不要了。是个女人!烟袋李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她。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清了是谁。邢寡妇!

“呜呜呜……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邢寡妇哭着说。

烟袋李看着四十来岁的邢寡妇,忽然有点心动。一个隐蔽的念头冒出来,像沟里的野草,疯狂地生长。他忽然觉得苞米地里有点燥热,头脑也变得乱哄哄的,血液里似乎蔓延着一种躁动的情绪,让人想蹦跳几下,想大喊一声。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什么好处?”他的眼神侵略性十足地落到邢寡妇身上。

“呜呜呜……我作牛作马报答你……”

“不要你作牛作马!让你闺女陪我睡一觉就行!”

邢寡妇呆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潮湿的玉米地里:“她还小啊,身子还没长足!没有东西吃,瘦得像个麻杆!都18了,连那个都没来!

我……我陪你!你放过我吧,家里断顿半个多月了,孩子们都饿得哭……”

烟袋李摇摇头,把手漫上邢寡妇的胸前。

“咦,你的饭包呢?”

“没了,都饿得没了!我闺女也一样!……”

烟袋李看着邢寡妇瘪瘪的胸前,枯槁的容颜,忽然没了兴致,扫兴地摆摆手:“走吧,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那袋玉米是赃物,自然是不能带走的。

邢寡妇哭着走了。

玉米不收,玉米地的故事还要继续。

偷玉米的可怜女人


几年之后,村里来了工作队搞社教,据说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务”。村里的大小干部没有了权力,都成了被审查的对象,交代自己的贪污行为,吃了集体多少,占了集体多少,都要交代出来,加倍赔偿。再后来,斗争的对象就转向了“地富反右坏”。烟袋李就是不折不扣的坏分子,遭到了工作队的审查批判。

他脖子上挂着那杆出名的长烟杆,站在会场的中央,接受社员同志们的检举、揭发和批斗。很多人跳出来揭发烟袋李打人,偷青,贪污,玩弄女性的恶行,是村里不折不扣的坏分子。

“我不是坏分子,我不是社会主义的大蛀虫!”烟袋李不服气,梗着脖子辩解,拒不承认自己是社会主义的坏分子。

“你看青,不让别人偷青,你自己偷!”

“抓住偷青的财物,你没交大队里,自己贪污了!有没有这事?”

“你这坏东西!打断了我一根肋骨!”

……

邢寡妇冲上来,打了烟袋李两个耳光,骂道:“你这个畜生!还想睡俺闺女!要不是俺瘦得不成人样,你也不会放过俺!你的心咋那么狠?”

“要这个骚球干什么?只知道害人!”邢寡妇照着烟袋李的裆部,狠狠一脚踢了过去,正中目标。

烟袋李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众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纷纷发泄长久以来心中的怒火和怨气。

第二天,有人发现烟袋李在关押他的屋里吊死了。

没有人替他出头,工作队出钱,草草地给他出了殡。

鸡窝洼从此没有看青人。

偷玉米的可怜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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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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