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入梦来

刮大风的日子在庚子年的冬季里似乎特别多，不几日就会没道理的呼啸一整天或者两到三天的.一次咆哮的大风将我这近二百斤的体重撕扯着猛跑了几步差点撞在他人身上，陆游的“风怒欲拔木，雨暴欲掀屋”也许可以比拟当时的情景。仔细想来这也许可以理解，一年多了人类和新冠都处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困境里，纠缠而黏着，或许是藉着这大风涤荡尽一年的阴霾，使双方都平息下，和解了。

“爸，你自己在外边咋过年呢？”女儿打电话问我。

“没事，老爹这么多年不都在外面吗？我和叔叔都回不去了，你多去看看爷爷奶奶，替老爹尽孝！”听到女儿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滋味，自从我漂泊在外女儿上大学，我们就离多聚少了，也就自然成了既亲近又陌生的偶尔问候的网友了。

“爸，那你自己买点东西，照顾好自己，别太苛刻自己了。”女儿大了，知道心疼我了。

“老爹穷日子过惯了，一切都好，不用操心我。老爹要练得在西伯利亚也冻不死在赤道几内亚也热不死，在花柳繁华地依然朴素坦然，在陋室空巷仍旧安之若素……”

“爸，你又来了！”女儿见我说教，便打断了我。

说归这么说，心里依旧牵挂那几个至亲的人，心里纠结辗转反侧夜深人静的时候，久久不能入眠似乎浅睡眠中突然老娘的一生“大儿……”激灵的一下，惊出一身汗来，遂醒来。坐起来擦擦汗起床喝口水痴痴地看着窗外昏黄的灯光，又想起了陆游的《十月二十八日风雨大作》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铁马冰河入梦来，铁马冰河入梦来……也许是许久不曾在江湖上飘了、不曾在江湖上挨刀了，也许是岁月倥偬惯了、“劳其筋骨”惯了，也许是最近许多事情无厘头纠缠无可排解了、也许是佳节思亲了，才想起“铁马冰河入梦来”了，胡思乱想莫衷一是昏昏欲睡，不知所以然的反复念叨着直到天蒙蒙亮。

“铁马冰河入梦来”，五十余年来为生计奔波虽不曾位尊如帝王卑贱如马弁但人世间所有的“称、讥、毁、誉、利、衰、苦、乐”八风境界无不瞬息遍历，一日一时之间佛祖亦做得魔鬼亦做得、极乐西天亦去得阿鼻地狱亦去得，这“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如一浮沤起伏不定。

想那，陆游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年六十八岁一身病痛孤独凄苦地躺在荒凉的乡村里，人生匆匆近百年转瞬即过，幼年时的理想，青年时的挫折，中年时的抱负，老年时的孤苦往事如烟或聚或散，感慨万千。

陆游在少年时期深受父亲的影响，早就有“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志气。陆游的父亲陆宰生活在两宋之交，亲历了靖康之耻和家仇国恨。陆宰交往的朋友大多是正义之士，以不忘抗金国仇为念，对陆游忠君报国的思想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陆游曾在《书叹》中写道：“大驾初渡江，中原皆避胡。吾犹及故老，清夜陪坐隅。论文有脉胳。千古著不诬。”讲述的就是年少时期的陆游坐在角落里，细心地聆听父亲与前辈们谈论国事时的场景。陆游在《跋傅给事帖》中也写道：“绍兴初，某（即陆游）甫成童，亲见当时士大夫，相与言及国事，或裂眦嚼齿，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杀身翊戴王室，虽丑裔方张，视之蔑如微不足道也。”父辈们这种痛心疾首、至死抗金的言行，深深地影响了陆游。奠定了陆游以“扫胡尘、清中原”为一生志向的坚实基础，一直到弥留之际，陆游仍以收复大业告示子孙：“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想想前朝的陆游，想想今世的那个“假我”，自己并没有什么报国之志，仅“稻粱谋”就为“五斗米”折了无数次的腰，风也来过雨也来过誉也来过毁也来过，心路波折起伏眼里娴静悠远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是我都“打脱牙和血吞”了。一切都是自找的，是自己早已撒下了荆棘的种子自己就要承受满身的创伤，一点都不亏。这个世界真的不欠我的，我倒是来了这个世界又是偷这儿又是偷那儿，如猿猴般不得安宁没有知足，实是可悲。自己还须在红尘中淬炼，直到一尘不染，如如不动。

一个真正脱离了世俗的人，一定有着源自灵魂深处的通达与智慧，就像恒星一样永远散发着自己的光亮，既不卑微于王权也不高贵于世俗，始终孤独却不停息地燃烧着，穿越时空朗照苍穹。

风，息了。夜，沉了。陆放翁的“铁马冰河”还会“入梦来”的，“入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