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最熟悉的陌生人

文 | 白开水

北京的明弟，用微信转发一篇短文给我。

短文是亮哥写的，明弟的亲大哥，在县城一个局单位上班。

这是一篇母亲节有感的文章，描述母亲节那天从县城回村，在村口碰见了我的母亲，两个人的对话，以及感受。

对话中的很多词，用的都是我家乡的方言，翻译出来大抵就是这样：

在村口遇到我步履蹒跚九十有二的婶娘，举手额头眯缝浑浊的老眼，往进村的路口眺望。

“婶婶，你干嘛呢？”我问道。

婶娘耳背得紧，见有人招呼，转过身来惊喜地说，“亮亮，你去梅田赶闹子回来了？瞧见云云和老满没有？他们去很久了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坐到车了。”

“没事婶婶，他们两兄弟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先回家吧要下雨了。”我对着她耳朵大声说。

“害死了，他们出门又没有带斗笠，等会就会淋湿了，又不晓得到哪给他们送斗笠。”老婶娘一副焦虑状。

母亲说的云云是住县城里的我家三哥，老满就是我。

在家我排行最小，我们家乡称家里最小的孩子为“老满”。

但我猜想，母亲提及的云云并不是说老三，而是指北京的老大，母亲可能把名字弄混了。

老三经常回家，母亲不会没有印象。

北京的大哥，长沙的我，我们俩平时很少回去，母亲念叨的可能是我们两个不常回家的人。

那天，住在母亲家后边的燕子，发了一段她拍的视频，说母亲去她家要买火柴烧火煮饭，等会还得出去找牛。

我看了视频，母亲穿着整齐，脸色不错，看起来身体还可以。

至于母亲要烧火煮饭和找牛，肯定是母亲记忆中的一些老片段，并不是现今的场景。

自从母亲摔伤腿之后，已经很久不自个做饭了，放牛也是十年前的事。

把以前的人和事，平移到现实生活中来，这是老年痴呆症的典型表现。

四哥给我打电话，说母亲的健忘愈发严重，很多事情都不记得。

我宽慰四哥说，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忘这忘那，是很正常的，只要身体没事，就好。

四嫂接过电话，“你们在外面的放心，母亲我们会照顾好的。”

有哥嫂们在家，我们是自然放心的。

我唯一担忧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母亲遗忘的越来越多，甚至把我也给忘了，哪天我回家来，走到跟前喊了母亲，而母亲却一直在努力地想，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母亲变成我最熟悉的陌生人，那将是多么大的伤痛啊。

老舍说，“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我有母亲，我的心是安定的，可是如果母亲已然认不出我，即便我搀扶着母亲，站在村口，等着我这个老满回家，我又该如何抚平母亲内心的不安呢？

抽空我得回家去，趁着母亲还能认出我是老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