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并不浪漫

大凡中国的男人们都曾经有过一个江湖梦，从不来操心钱的问题、美人环绕、武功超绝、快意恩仇。什么样的困难都难不倒，什么样的险阻都有惊无险。

与此对应的，女人们心里都曾经有一个江湖英雄。两个如同神仙眷侣，不食人间烟火，连鲁迅说的卖烧饼的都省掉了。武侠小说风靡一时的时代，年轻的男男女女谁没有把自己当做主角进行幻想？传统的武侠类型没落了，年轻人更喜欢玄幻的、穿越的，作家收入排行榜上总是这类题材的作家们占据榜首前几位的位置，把那些体制内的著名作家甩开一百条街。本质上内容就是满足年轻人把自己当主角幻想的需求，只不过场景从武侠的江湖转换到玄幻的江湖而已。也即是说不管是过去武侠小说还是现在的玄幻小说（甚至某些情感小说也算）都是满足人们某种心理需求，满足人们的某种幻想。当然，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加，也就会明白这些浪漫的幻想现实太远，也就渐渐地不会做梦了。比如我年轻时梦，天天做武侠连续剧。三十几岁之后除了失眠很少做梦。

有研究者指出，男人们的江湖梦其实就是帝王梦，随便花钱、美人环绕、武功超绝、快意恩仇、把自己当成公正的化身，可以任意裁决他人，生杀予夺。女人们的江湖梦实际是公主梦。嫁到一个又帅又有钱又权势，当然最重要的是宠溺自己，浪漫人生。

因何会做这样的梦？传统社会等级森严，能出人投地的、作威作福的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在现实面前会碰的头破血流。精神上一定会需要又一个出口，年纪大了就信奉神佛，年轻的就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老子在梦里弄死你，老子在弄里如何如何。失意的文人们通过文字抒发内心的愤懑，成为书本里的主宰，却迎合了大多数人的深层次的心理需求。好比过去的才子佳人小说，在真正的富贵之家比如红楼梦荣国府的贾母看来不过是胡乱编写。

真正处在江湖上的人物他们是怎么感受江湖呢？他们是怎么理解自己的生存状态呢？他们会不会觉得浪漫？我们看世界各国拍的一些黑道片，经常会看到一些极度血腥和残暴的场景，印证了那句话江湖险恶。从历史的材料去考据和发掘，像李太白说的那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大体是他老人家一贯的浪漫风格。

清朝著名江湖人物甘凤池，武功固然高，但成就其江湖位置的不唯是武功，更重要的是会做人，黑道白道都吃的开，都卖他面子。所谓的江湖是对应庙堂的正常秩序，形成了一种地下秩序。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在一元化的王朝统治之下，对这两种人都会严密监控，要么为朝廷效力，比如明清的公案小说里面的剑客侠客都是为官府所用，要不就规规矩矩的为民。如其不然，则诛杀勿论。

江湖最早是文人们想象出来的，相对于庙堂而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但穷的时候比较多嘛，孔子不是说道之不行，乘桴浮于海吗？孔夫子的道推销不出去嘛。出去的时候碰到好几个隐士嘲笑他吗？隐士一般是有才能的人嘛，为什么归隐呢，当然是道之不行嘛。于是遁迹江湖吗？文人们归隐江湖不是我们理解的刀光剑影的江湖，苏东波在前赤壁赋里有描述：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东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是典型的文人归隐江湖的状态。即跟在庙堂和民间的状态都不一样，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精神生活。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常常流露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这也是一种典型的文人情结。

但江湖为何成了刀光剑影的江湖呢。当游民成为江湖的主角之后，江湖就变得险恶了。游民脱离宗族脱离熟人社会，没有财产，没有安全保障，为了存活在，可以不择一切手段，除了游民内部残酷争斗，还有游民对土著居民的争斗。历史上很多民变和兵变都与游民有关系。水浒里记载的众多好汉就是典型的游民，他们的行为和思维方式就是典型的游民方式。有些游民首领最后做了皇帝。详细大家可以去读王学泰先生的专门研究游民的著作。

传统社会两端存活状态至为残酷，一端是权力社会金字塔的最上层，赌注太大，诱惑太大，男人们所幻想的一切东西都可以得到。一端是权力社会的最底层，游民江湖，为存活搏杀，比别人更狠更快就能先活下去。两端的杀出来的强人脚底下血流成河。

真正意义上的侠客不是江湖的主角，真正的侠客不是依靠其武力的影响力，而是凭借其品格的影响力。到汉武帝时，这种类型的侠客已经被打掉了。而刺客一直都存在着，不过也是权力争斗中的棋子，并不能给江湖一些温度。

想想看，如你我这样的一般人去混江湖，有没有可能成为强者踩着一条血路出来，能不能有足够的运气存活下来。

谁的青春不曾叛逆过？年纪大了也就会理解真正的江湖。道上混才是混江湖吗？人在哪里哪儿不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