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午餐

五姐打来电话，又在哭。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提到二哥她就会哭泣。她说，真没料到南河之滨的那次午餐竟成了所有兄弟姊妹的最后一次聚会。

中秋团圆时，二嫂告诉我，二哥终于同意回到绵阳就去检查身体了。在二哥去体检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担心着检查结果。也许二哥就是不愿意面对这个结果，才迟迟不肯去检查。我也开始动摇，对于二哥来说，这次检查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几天后，二嫂打电话说有些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不太乐观。我听得出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她可能不愿意相信检查结论，把一系列检查报告发给我，让我找人再看看。我明白她多么希望其他医生可以解读报告说问题并不是很严重。但是，几个医生的看法很一致，他们先后把坚硬的现实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只有在绝境中寻找生机。

有一天，二嫂说化疗放疗已经没有必要，让我问问华西医院做介入手术、吃靶向药还有没有意义。刚好有个成都朋友很熟悉介入中心，热心联系着相关事宜。这时候，二嫂又传来消息，说二哥虚弱的身体可能连介入手术都承受不了，只有选择保守治疗吃中药，以求奇迹出现。她说准备国庆假期回家向兄弟姊妹通报二哥的检查结果和初步治疗方案。我提醒二嫂这个消息有两个人绝不能知道，一个是二哥，一个是母亲。所以，通报只能在最小范围内进行。

十多天以后，我们才知道这个国庆假期竟然是二哥最后一次回到故乡。全家人在五姐的农家乐团圆，看上去依然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但是知情的郁郁寡欢，不知情的也隐隐作疼。二哥吃完晚饭去休息了。在貌似随意地安排几个人陪母亲聊天以后，其他人陆陆续续聚到僻静处，一起商量二哥的治疗方案。

我向二嫂推荐了一个中医治疗方案。一个邛崃朋友听说二哥病情后，主动告诉我某个医生很厉害，救活过一些无药可救的人。这时候，只要有一线生机，大家都想去抓住，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二嫂说，在回绵阳的路上，顺便去看一下。于是我做了行程安排，上午去诊疗，中午就在南河边吃饭。为此，我还提前去拜访了医生，出示了检查报告，提醒他不要在二哥面前把病情说得太严重。

那天，我特意预订了一个可以观看南河风景的包间。我们都知道二哥喜欢拍照，喜欢发朋友圈。在中医诊所，二哥说五姐他们也要到邛崃吃午饭。当我们从医院赶到餐馆时，我才发现兄弟姊妹全部都来了。那天的午餐，二哥没有拍照，也没有发朋友圈。我专门为他点了些清淡的菜品，但他也没吃多少东西，就是陪大家坐坐而已。

二哥离开以后，我们搜索着他在最后日子里有没有弥留之际的征兆。五姐在电话里说，那天二哥把兄弟姊妹都喊到邛崃午餐的时候，她就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这会不会是最后的一次聚会？她一直不敢说，没想到一念成谶。在为二哥的离开伤心欲绝时，五姐痛悔地说，那天她不该涌现这样的念头。

2021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