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成了乞丐

所有经过的路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我，却从没人上前问我过什么。

哭累了，我就擦干眼泪，坐在路边思考想以后该怎么办？

口袋里还有二块钱，还可以买几个馒头，可再也不敢轻易去用。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个小乞丐出现在了我的视线。

他们每个拿着一个蛇皮袋子，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脏得像大花猫，比我年龄还要小。

他们一边嬉笑着，一边沿街翻着每一个垃圾桶，看到有瓶子就捡起来，用脚一踩，跟着脚下圆柱型的瓶子就被压缩成一个饼子，随即熟练的扔进身上背着的一个破袋里；

看到有吃的东西，他们就拿起来，也不嫌脏，在身上随便抹一抹，就往嘴里塞，吃的那样甜，也是那样香。

有的时候，他们还会和小伙伴们分享自己发现的好东西。

我看着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同类，我渴望与他们交朋友，需要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寻找一个生活下去的依靠，于是在跟了他们几条街后，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道：“你们好，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捡东西吗？”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神色有些低贱，嗓音有些沙哑。

“行啊！不过你身上有钱吗？”

其中一个小孩将我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觉得我穿戴还算整齐，也算有钱人，于是问道。

“我…我身上还有二块钱！”

我生怕他们拒绝，拿出口袋里，早已被自己蹂躏的不成样子，却依然不舍得用的一块钱，可怜巴巴道。

“那好吧，你要是把这二块钱，给我们每人买个馒头吃，我们就允许你一起捡破烂卖钱！”

对方提出了我入伙的条件，我喜出望外，满心欢喜的跑到馒头店，买了几个馒头，一人分了一个吃了。

长大后，我看了《水浒传》，有关杨志入伙那一段，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的情景，不正和入梁山泊一样吗？只是他们向杨志要的是人头，而我则是身上仅有的二块钱。

也许，几个小乞丐被我的诚意感动，吃完了馒头后，便同意了我的加入。

我很开心，很快就适应了乞丐这个角色，和他们一起到处翻垃圾桶，捡东西，看到有易拉罐，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放在脚下，用解放鞋使劲一踩，像变魔术一样变成饼子。

只是我没有袋子，随便往他们手中的袋子里一丢，大家约定等卖了钱后，一起分钱；捡到了别人丢弃的水果，我也学着他们，在身上一抹，然后放在嘴里大口吃起来，那个时候，也不觉得脏了。

我很快忘记了学校，忘记了欠着别人一百多块钱的的债，忘记了全班同学们，忘记了李道荣老师，忘记了崔光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中学生，更是一名曾经耀武扬威的班长，一整天就跟着那几个小乞丐到处转悠 ，到处翻垃圾桶捡值钱的东西，到处啃着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烂水果......

到了晚上，我们躺在桥洞下睡觉，他们有着各自的行囊和住处，尽管很破，而且上面带着难闻的异味 ，可却能给他们温暖，为他们遮风挡雨。

可是我却身无分文，仅有的二块钱，也慷慨的拿出来买馒头分了吃，因为没吃东西，肚子饿的早已受不了了，自然也就睡不着觉。

深夜里，我和衣躺在水泥地上，看着路边骑着车子，走路的，从我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那些穿着体面的城里人，那些身披花花绿绿时尚衣服的小姑娘，脖子上系着领带的帅气小伙，他们搂着彼此的腰，牵着对方的手，头挨着头，低声说着属于自己的悄悄话，经过我们时，总会鄙夷的看上一眼，然后嘴里骂上一句，姑娘似乎嫌臭，捂着鼻子加快了步伐，小伙子的骂声更响了……

看着这些，我忽然觉得一切好陌生，我觉得我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我本有着属于自己的世界，我的世界就是学校，就是家，离开了那个世界，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忽然后悔了，我想回家，我想上学，想所有的人。

看看身边安然入睡的小乞丐们，他们是那样的平静，似乎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人生，有的甚至脸上还挂着满意的笑容，可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他们是一伙的，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交集。

即便现在有了一丝交集，也应该立刻错开才对。

终于，我起身了，没有任何告别仪式，再也不惦记白天一起捡到的半袋垃圾，再也不想着卖完钱后一起分了买包子馒头吃，只想着回家，回学校，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地方，然后踏踏实实的生活，好好的学习，再也不这样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了。

我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回走，大城市里的灯光，把这个原本已经黑暗了的世界照的如同白昼，更照亮了我回家的路。

我不知道走的方向对还是不对，总之就那样义无反顾的走着，一如早上我义无反顾的想要逃离一样。

累了就在路边蹲一会，渴了就想办法弄点水喝，饿了就翻垃圾桶翻点别人扔下的东西吃，然后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我看到人就问，问回家的路，问回校的方向。

“叔叔，我想问一下，朝徐寨的路怎么走？”

“什么地方？徐寨？没听说过，不知道！”

“阿姨，我想回家，请问你知道徐寨中学怎么走吗？”

“哎呀，哪里来的小乞丐，浑身上下臭死了，我不知道，给我滚远点！”

“阿姨，我不是乞丐，我是一名中学生，还是一名班长咧！”

我看着对方一脸嫌弃的样子，小声嘀咕着，嘴里却也不敢高声。

此刻的我，是那样的卑微，卑微的几乎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再不敢问路，凭着记忆中的感觉往前走，可是当初在车上所看到的景物，几乎和脑海中记忆根本沾不上边。

我感觉到迷茫，非常的迷茫；感到内心非常的绝望，万般的绝望。

我回想起，当年父亲光着上身，一路从襄阳抱我回家时的心情，会不会和我一样绝望，和我一样无奈呢？

我像家里之前养过的那条赖皮狗一样，见人就躲的远远的，绕着他们走，免得恶心到人家，一心只想着能快点回校，回家。

尽管那个学校让我感到恐惧和害怕，那个家庭让我感到孤独和凄凉，我都不在乎了。

又走了一天，我又饿又困，脚上磨出了水泡，实在走不动了。

晚上，我路过一个村子，就那样像一条流浪狗一样和衣躺在一个银行门口的水泥地上睡觉。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记忆中，有一条很深很深的巷子，几乎看不到头。

巷子两边是两排破旧的房屋，非常的古老而陈旧，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老人，毫无半点生机。

睡了一会，我又饿又难受，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老师，想起了同学，索性坐了起来，坐在那里放声大哭。

我再不想这样在外飘荡，闯荡了，原来所谓的自由，是需要巨大的代价来换取的。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我想你们了！”

“我错了，我从今以后再也不打架，再也不赊账，再也不胡混了，我要好好学习！”

“我想回家，我想睡觉，我想吃饭，我好困，我好饿！”

…….

我委屈，我伤心，我难过，我绝望、我懊悔……

那一刻，我似乎要把这两天在内心所积压的所有委屈，全部大声宣泄出来，哭的那样肆无忌惮。

2016年的我在木渎天平山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