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响亮的二十一记耳光

小时候，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孤寡老人，是个五保户，村里人都叫做五爷。

五爷以前是个土匪，解放后成了孤寡老人，我家房子倒闭后，就在他家隔壁盖了新房。

后来我上学了，每次出门，他看到我，总会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小子，好好上学，将来有一天考上大学，当大官，坐办公室，吃公家粮食，那才叫排场。”

那一天，我忽然想起了他的话，决心重返学校好好学习，考大学、当大官、坐办公室、吃公粮，再也不惹父母生气了。

当天晚上，我再次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鼓起勇气重新回到学校。

班主任张老师听说我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把我叫到了他宿舍，一脸怒气的质问我：“李智，这一次出去带了多少钱？”

“七块！”

我看到他英俊的面目上散布着一股黑气，知道那时内心无法消散的怒气，感觉到气氛很紧张，心里也很害怕。

“再说一遍拿了多少钱？”

张老师似乎不信，狠狠瞪了我一眼，声音突然提高了很多。

“七块！四块钱坐车，三块钱买包子吃了！”

我没有骗他，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要把我生吞活剥然后整个人吞下，心咚咚直跳，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这力道比起母亲的巴掌要重的多了。

我感到双眼冒金星，身体猝不及防的倒退一步，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会打我。

“你再骗我，到底拿了多少钱？”

自从父母南下打工之后，我每个月都会收到他们寄给我的1000块钱，然后存到信用社。

有的时候，我来不及存，又怕汇款单弄丢了，就会放在卡里，让他替我保管，等到周末，再去邮局取了存进信用社。

所以，他是知道我身上有钱的，自然不会相信，我跑出去流浪几天，浑身上下竟只带着七块钱。

“啪！”

反手又是三记耳光，我再退两步，脸更痛了，却倔强的上前两步，又听他道：“你再骗我试试？到底多少钱？”

“七块！”

我怒视着他，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大声坚持道。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弄清楚我带了多少钱出去，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我知道，他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扇我几耳光，消掉心里的气罢了，大可直言不讳，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他有些气急败坏，重重的关上了门，卷起了袖子，英俊的脸上越发铁青，脖子上包着青筋，继续朝我质问道：“李智，我可以跟你说，你如果今天不说实话，到底拿了多少钱出去，我明天就有权利让你从学校滚蛋，你信不信？”

“我知道你可以，可我就只有七块钱，你却不相信，你想让我说多少钱呢？”

我感觉双脸，头有些晕，双耳嗡嗡直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仍然坚持说道。

“好啊！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有人明明告诉我说你带了几百块出去了，你却跟我说只有七块，当我三岁小孩啊！”

又是几巴掌，让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了，简直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谁跟你说的，我可以当面跟你对质，我再强调一遍，我只带了七块，一分钱没多带！”

我怒视着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好！很好！”

张老师有些气急败坏，想不到我骨头这么硬，眼见问不出什么，气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问道：“你到哪儿去了？怎么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襄阳！”

我大声答道，此刻心里再没半点恐惧和害怕，只有固执。

“襄阳？你胆子够大啊！敢一个人跑那么远？”

“啪啪啪”又是三巴掌，我隐约看到张老师血红的眼珠都要爆出来了，两张脸红的像喝醉了酒，简直像要出血一样。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我眼见事情如此，也不想辩白了，一张嘴变得像钢铁一样牢固。

我在想，如果自己出生在战争年代，倘若被逮捕，我肯定也会宁死不屈的，可惜我生在和平年代，没有宁死不屈的机会，只有固执己见的顽劣。

“好，就算你去了襄阳，那你只有七块钱，又是怎么生存的？怎么回来的？”

张老师似乎手也打痛了，甩了甩胳膊道。

“四块钱买了车票，三块钱买了馒头吃，在那里跟着几个小乞丐混了一天，捡了些垃圾吃，后来想回来，就步行回来了！”

我看到他的手掌通红，如面部一样，继续如实交待着，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回来被他这样打，不如一辈子在外面当乞丐倒也逍遥自在。

“一百多公里路，你跟我说步行回来的？你当你老师是傻子是不是？”

张老师简直气急败坏了，觉得自己此刻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感到颜面无存。

这一次的倔强，换来了多少记耳光，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至始至终，他以各种理由，一共重重的打了我二十一巴掌。

“你抽屉里一条香烟是从哪儿来的？”

张老师眼见始终问不出什么来，于是转移话题，转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条香烟质问我道。

那是一条只抽了一盒的香烟，牌子我已经忘记了，好像是五十块钱一条。

“我在外面一个小卖部赊来的！”

我看着香烟，低头答道。

“你好有本事，还能赊账买香烟，谁准许你在我的教室抽烟了？”

反正又是几记耳光，那已经麻木了，内心泠笑一声。

直到谈话结束，一共二十一记响亮的耳光，留在我脸上。

它来自于一个年轻气盛的老师，倘若放到现在，也许他早已因此下岗了。

可在那个年代，似乎一切都很正常，老师打骂学生现象比比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确实是我做错了事，原本上一次早恋的事，在学校里闹的沸沸扬扬，他肯定挨了校长的训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这一回没想到我又闹出更大的动静，恐怕就不单单是挨训这么简单的事吧。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老师，倘若他不生气，那才是奇迹呢。

打了我那么多巴掌，最终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张老师只好放我回去，临走时还交待道：“记住，我今晚打你，是你为好，你不能和任何人说！”

“我知道了，谢谢张老师！”

看看吧，那时候的我，是多么老实，被老师打了足足二十一巴掌，脸都肿了，牙齿都松动了，头晕目眩恶心想吐，末了还得说声谢谢，更不能声张。

回到宿舍，我一晚上没有睡着，牙齿和头都痛的厉害，不敢说，也不敢叫，同学们也不敢问我什么。

第二天，我脸肿的像被马蜂蛰过，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竟像是没事似的，又大模大样走进了教室。

那是一节英语课，罗华老师依旧像往常那样视我为透明，继续用她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像那天那样听得那么认真，尽管有很多不懂，像在听天书，下课后，却头一回把作业本拿了过来，第一次自己独立完成了作业。

接下来，罗华老师把我叫到大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指着我的本子问道：“李智，这好像不是你的笔记，你让谁给你做的？而且全做错了！”

“对不起，罗老师，这就是我的字，我之前的每一次作业，都是别人帮我做的，是我欺骗了您！从今天开始，我会自己做作业，哪怕全部做错！”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回答这句话时，罗老师包括办公室的所有老师，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看。

“好好学吧！你不是很笨的学生！”

罗老师过了好久，才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叫我回去了。

从此以后，一切恢复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我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