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孤单的身影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断肠人在天涯。”

如果要用一首诗,来形容我六年级时的暑假生活,也许马致远的这首诗,再恰当不过了。

我很奇怪一件事情,写到现在,我一直想要努力回忆,想寻找一些有关姐姐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可最终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她的任何足迹来,哪怕是蛛丝马迹也没有。

罢了,既然没有,索性就不再去想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往常暑假的时候,虽然每天也是玩的昏天黑地,可是因为父母在,总觉得还有一个根,还有一些规划:比如被父母硬拉着一起去给地里的庄稼浇水,或是去放牛,再或者给猪打点猪草什么的,也许偶尔还能写写暑假作业什么的......

可是自从父母全部南下广东打工后,我就真的成了没人管,没地收的野孩子了,仿佛家都没有了。

当然,地里的棉花开了,父母走之前是交待过的,每天早上必须去地里把盛开的棉花摘了,然后在晚上看电视时,把花瓣给拨开,第二天晒干,然后装袋,等他们回来要么卖,要么打成厚厚的棉被冬天里盖。

还有稻田里要经常去转转,如果干了,到了放水的时候,就去放满水,不要让稻谷枯死了;生了虫子,需要打什么农药,多问问邻居,上街买点农药也喷一喷,别让虫子给蛀了;如果地里的草长太多,一定要拔了,不要让草长的比稻谷还多,以免影响收成……

父母走的时候,是把所有庄稼都种上了的,特意在走时,对我和姐姐千交待万嘱咐,把所有注意项目都交待过了,可依旧不放心,父亲每次写家书时,按照母亲的指示,该干什么了,总会叮嘱一声,让我们别耽搁了。

有时间还会询问,庄稼长势如何?地里的菜除了吗?花生如果熟了,一定要赶在下雨前全部收了,放在平房顶上晒干,装袋以免回潮长霉等等。

那一年里,我彻底长大,除了出去玩外,基本上就在地里转,上街买农药,背上药桶学着大人样给稻谷喷药,和姐姐一起头顶偌大个太阳,一起去稻田里拔那比秧苗还高的草;一大早趁着朝露未退,背着竹筐去棉花地里收掉完全盛开的棉花,把地里已经成熟的花生全部拔掉,然后拉回家,放在平房顶上晒干……

其实直到现在,再去回想当年的事,我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想不到我那么能干,地里的农活竟然全能干?想想现在比我当初还大的儿子,他又会些什么呢?”

我一度为我的曾经,感到自豪而骄傲,这样的童年,只属于那个时代的我们,只属于80后的记忆,一辈子难忘。

有时间想想,做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其实挺好的,至少童年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不像现在的孩子,除了作业,还是作业,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回忆的童年趣事。

当然,除了干这些不喜欢的活,我偶尔还会干一些喜欢的事,比如卖冰棒。

不错!我卖过冰棒,而且卖的还挺不错。

那年夏天,我忽然想去卖冰棒,这是我多年的梦想,以前母亲在家时,她是绝对不允许我去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的。

那个时候,尤其是看到别人推着一辆自行车,上面放着一个保温箱,里面装满寒气逼人的冰棍,到了一个村子,把车子往地上一扎,然后手拿一根冰棍,吃一口,喊一声:“冰棍啊,又冰又甜的冰棍啊!一毛钱一个,快来买啊!”

我的心里,便充满了向往。

现在成了没人管的孩子,自然是要放飞自我,实现梦想了。

车子是有的,家里有一个非常破旧的三八大盖自行车,那是我们小时候的乐趣,虽然车座早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被父亲用塑料袋包了一层又一层,出奇的丑,可是毕竟还是能骑的。

保温箱批发冰棍的地方有的,只要出钱租就行了,具体多少钱租一个,我已经忘记。

我只知道,满满一箱冰棒,整整一百只,只需3块钱本钱。如果全部卖完,则能毛赚7块钱,即便是除去部分化掉的消耗品,还有自己吃掉的,几乎可以净赚5块,简直就是暴利。

要知道那个时候,五块钱是多么巨大的一笔款项啊!

其实钱不钱的倒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我可以一边任意的吃冰棍,一边骑着车子推着一箱冰柜挨个村子到处吆喝,到处卖,想想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屁孩,用一脸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心里才叫一个美呢!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个时候,人们活的真的太过单纯,幸福也就简单多了,不像现在,尽管什么都有了,可是现在的孩子们的童年,又有哪一个,比我们过的开心、快乐呢?

他们成天不是被成堆的作业围着,就是被疲于在一处又一处兴趣班奔走,身上的压力,远远超过了他们肩膀上的负荷,即便吃的比我们好,穿的比我们漂亮,可是他们真的幸福,真的开心吗?

也许,并没有吧!

前些日子,去做家教的时候,问过一个六年级的孩子,从小到大,你最幸福的事是什么?他想了很久,最后却说一句:“不知道!”

这其实也是时代的悲哀,让孩子们心中没有了奢求,所以也就感觉到不幸福了。

我是那种说干就干的人,反正家里有父母给我的零花钱作为本钱,于是便和同村小伙伴约了一起,骑着车子便到了镇上批发冰棍,然后一起推出去买,一个村挨着一个村跑,可以走一路吃一路,无限量的吃,再也没人反对了,反正是自家冰棍,想吃就吃,不用顾虑。

就这样,一天下来,尽管走的脚都起泡了,腿也酸了,小脸也被太阳晒的通红,身上几乎脱了皮,因为没有东西吃,肚子早也饿的不行,可我的内心却是满满的幸福感。

更重要的是,每天晚上回家后,保温箱里还剩下很多融化了的冰棒水,盛一碗出来,端在水里,冰凉冰凉的,然后一饮而尽,简直透心凉,这在接近40度的高温天里,简直给肉都不换。

总之,那一个夏天,我卖了整整一暑假的冰棍,吃也吃够了,人也变成了非洲人。

不卖冰棒时,我就会独自一人坐在村东边的堤坝上,几乎一坐就是半天,一会躺着,一会坐着,一会起来走走,静静的看着远方,默默的思念着远方的父母。

有的时候,会感觉到特无助,想哭,可却哭不出来,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不知道能干什么,不知道想干什么,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更像一个无头的苍蝇,害怕回家,又不知道要到哪里。

彷徨,无助,孤独,寂寞,伤心、难过,所有阴暗的词汇,就像风卷残云一般,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人无所适从。

村里有人经过我身边时,往往会用一种怜悯和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道:“小智,太阳这么大,睡在水泥地上,不烫吗?是不是想你父母了?”

我闭着眼睛,侧过一个身,懒得理他们,心里骂道:“老子喜欢,你管得着?”

那些人见我不理睬,便摇了摇头,叹口气走了,我于是心里便越发觉得委屈了,泪水就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后来,母亲回来了,所有人都会对她说:“桂枝啊,你可千万不要再出去了,你看看娃多遭罪,大热天的没饭吃,就饿着肚子衣服也不穿睡在滚烫的水泥地上,问他什么也不说话,一个人在那哭,造孽啊!”

他们这样一说,母亲就越发觉得亏欠我了。

其实,那个时候,除了有一些委屈,有一些想父母,我只是没地方去,没人玩,没事情干罢了,只是想在那里静静的看看远方,默默的想着父母,可这样的情景,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可怜的形象。

人们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感觉和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以显示自己足够聪明,判断多么准确,然后让人高看一眼。

事实上,狗屁都不是。

大多数晚上,会有很多邻居跑我们家看电视,家里就会变得异常热闹。

那个时候,农村有电视的家庭很少,尽管我家那台电视,是父亲在外出打工时,第二年经过襄阳时带回来的一台,而且还是二手的,可对我们来说,却是一件足以值得炫耀的事了。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去别人家看电视,看别人的眼色了,而变成了别人去我家看电视了,我把这种现象视为一种逆转现象,并时刻把这种荣誉无限扩大。

很多时候,电视不太清晰,我总会指挥着姐姐道:“姐,电视上尽是雪花,你去房顶把天线的方向转一转。”

于是姐姐就会费力爬到我家厨房顶上,用力转动卫星天线,我和所有人则在下面盯着电视画面,如果清晰了,就会大声喊:“好了,清晰了,不要动了!”

如果还有雪花,就在下面大声指挥:“不行,再往左转一点,一点点,不行,你转多了,再往右一点!”

几乎每天晚上,这样的声音,都要重复十几遍,我把上厨房顶转天线,视为一种乐趣,并乐此不的干着,享受着这种特有的霸权的同时,却也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目光。

每天晚上,大家会一边看电视,一边帮我剥棉花,这样我就省了好多的事。

为了吸引更多邻居过来帮我家剥棉花,我就煮了一大锅刚从地里拔回来的盐水花生,无限量的供他们吃,反正家里新挖的花生,多的吃不完,晒了满满一房顶,而且每天都要晒,干了还要装袋,很烦的

我不知道,倘若一向节俭持家的母亲,看到我这样败家,把自家辛苦种的花生就这样霍霍给别人吃,肯定会被气疯的。

不论怎么样,六年级的暑假,堪称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假,尽管偶尔参杂一些不愉快,还有一些思念,可是却始终让我终身难忘。

只可惜,童年快乐的时光,就那样一去不再复返。

第二十一章,孤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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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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