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狗一样的日子

在师范的时候，我特喜欢看录像，经常和尚天超一起逃课看录像，可自从在那呆了一个假期后，我每天要看十几部录像，而且均都是最新的碟片，后来回到枣阳，过了大半年，这些碟片才开始流行，而我早已看腻了。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进录像厅，一看到录像厅，就会情不自禁回想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就会忍不住憎恨父亲。

难受的不是这些，难受的是明明很饿，可每一次吃饭时，所有饭菜都端上桌，只有老板夫妇两人端坐在那里悠闲的吃着菜，其他人都是端着一个碗，随便夹点菜放到碗里，然后蹲到一边吃。

每一次夹菜时，老板娘就会盯着你看，夹多了嘴里虽不说，却会瞪一眼，这种平时在电影中才能出现的镜头，我忍受了整整一个暑假，感觉自己像一个苦命的长工一样，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

为了多一点尊严，少受一些白眼，大部分时候，我都是随便夹点，吃着没味的白饭，每天只吃一碗，即便再饿也不想去盛第二碗了。

因为你只要盛第二碗，老板娘看着你的眼神，仿佛在问：“你是不是饿死鬼脱生的，怎么吃这么多。”

我甚至有些怀疑人生，不知道自己学了那么多知识，读了那么多书，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起自己在报社上发表的文章，我想起自己一手漂亮的字，我想起自己绘的画，想起自己满腹的诗书，忽然觉得自己啥也不是了。

可怜的自尊，残酷的现实生活，再一次把我好不容易激起的自自信心，再次打致了冰点，时刻提醒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只配干这种低三下四的活。

以前我只是憎恨姐姐，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憎恨父亲，甚至自己了。

是他让我知道了什么叫低下三四，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去周扒皮家打短工的穷人，每天过着让人看不起的低贱工作，只为了一日三餐，而且还总是吃不饱，睡不好。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睡好过一晚。那里根本没有我们睡觉的房间，只有放映厅里的沙发，你可以找一个没人坐的地方，要么通宵看录像，要么蜷缩着在沙发上对付一晚。第二天起来，全身难受，腰酸背痛，眼睛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可仍然得干活，干慢了还会受到责骂。

只要你干活稍有差次，或是慢了一点，老板娘就会叉着腰指着你道：“有点精神好不好，你看看自己干的这是什么活？是不是想拆老娘的台啊！”

每天都是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出任何差错，即便是上学考试，也从未有过这般高度紧张过，时间久了，甚至有些神经衰弱了。

干了一个多星期，我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我想回去，不想干了。

父亲大声质问我说：“你回来干什么？在家里天天睡懒觉，什么事也不干？你在那里好歹能学点东西，多少还能挣点学费，还有录像看，不是挺好吗？”

好多次，我听了父亲的话，都是强忍着泪水挂掉电话，其实很想质问他：“您把我安排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到底想让我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可我不想说，我已经懒得跟他理论了，甚至不愿意和他做多过的沟通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哀求过他。

然而，事实上，最终的结果并没有如他的愿，我在那里煎熬了整一个半月，到走那一天，老板娘只给了我120块钱，顺带还给我了一只猫，说那猫值好几百块呢，就算是抵我的工资了。

120块钱，相当于一个晚上包间的房钱。

可是一只猫，即便是再名贵，我要它干什么呢？

我在心里泠笑一声，只想摆脱这个地方，懒得跟他们计较。

那天，下着小雨，我没有打伞，一只手提着猫，步行去了车站。

半路上，碰到几个小混混，想要敲诈我，若不是遇到一个好心人吓走对方，恐怕我辛苦一个半月的工资，也将会被强行掳走。

一路上，我越想越委屈，到了家之后，我把那120块钱连同那只猫，狠狠的扔在了父亲面前，然后大声控诉道：“看看吧，这就是你逼着我去给人家当了一个半月的狗，给你挣回来的工资，现在你满意了吧！”

那一刻，我忍了一个半月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河坝一样，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第一次当着父母的面，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

父亲见我这么伤心，脸色很难受，看着地上的120块钱，看着袋里挣扎不停叫唤的猫，嘴唇直哆嗦，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看你，给钱少了就少了，你这么大了，值得给你爸发这么大的火吗？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母亲走了过来打圆场，捡起地上的钱，嘴里埋怨道：“这家人真不是人，娃辛苦给你干了一个多月活，你就给了这点钱，这算是打发要饭的嘛？”

“我不要你们为我好！不稀罕你们这样对我好！”

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越发委屈，歇斯底里的朝着母亲大吼，把她吓了一跳。

“我找他们去，这也太欺负人了，真拿咱农村人当要饭的打发了！”

父亲脸色铁青，一怒之下站了起来，准备去找那人的兄长讨个说法。

“你难道还不嫌丢人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把人家当自家人，可你也不看看自己，你配吗？人家一天收入好几千，你呢？一个月都赚不到这么多，你凭什么跟人家称自家人，凭什么去找人家说理去？”

我朝着父亲大吼大叫，丝毫没有顾忌到他的心情。

其实那一刻，父亲的内心，应该比我更加难受。

那天父亲自然是没有去找那人的兄长说理，只是承认自己看错人了，害我白白受了这么多久的苦。

经历过那件事后，父亲绝口不提这个人了，有时间对方兄长过来串门，父亲也不怎么爱搭理了。

久而久之，那个老头似乎听说了什么，又拖他兄长给我带了几百块钱过来，还说了些对不住的话，父亲坚持没收那钱，直朝对方笑道：“咱们农村娃，没别的本事，就是有一身苦力，去给叔帮忙，叔能给口饭吃，就已经很抬举了，更别说临了还给了一百多块钱，外搭一只猫呢！”

父亲把那一百多块钱，还有那一只猫，音说的很重。

对方燥的脸发烫，嘴里一个劲道歉：“是的，我当时听说这事，也把他狠狠训了一顿，不要说咱们多重的关系，就是一个普通人，你也不能这样打发啊！再说长营大队有谁不知道大全你的性格有多傲，求过谁了？再说娃又上了这么多年学，这一次，他做的确实过了，你也不要生气，改天我再狠狠骂骂他们，简直太不像话了！”

那人灰头灰脸的走了后，自此，两家人关系也就彻底生疏了。

经历过这件事后，我时常告诫自己：以后如果有本事，一定不要小瞧人，不要把人不当人；如果没本事，也不要去求人，更不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泠屁股，这样的话，你得到的东西，将永远没有失去的东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