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阿瓜的神雕侠侣
文|张念贻
阿瓜是个阿拉,“阿拉桑海宁”的那个阿拉。
江湖人称“瓜哥”的阿瓜自称“东北长大的上海人”“一个口音、外形完全颠覆南方人形象的正宗南方人”。啊,上海男人;哦,东北爷们;两种气质纠缠不清的瓜葛,造就了这样一个“外表冷酷,内心火热”的瓜哥。
“天下有没有北大荒,有我的青春在流浪”;人间无处不上海,却道“海上升明月”“海内存知己”。
当“俺们东北那嘎达”遭遇“整两个小菜呲呲”,“吃大蒜的”与“喝咖啡的”两种幽默并存一身,“气质这块,这么多年来一直拿捏的死死的。”
整个中国除了阿姨全国人民通用,阿妈阿爸、阿姐阿弟、阿哥阿娇都洋溢着典型南方的亲切,只不过阿猫阿狗原本是贴心宠物,无端被轻贱。
阿瓜,放在西北会被老辈人亲切地称为“瓜娃”,或者“瓜瓜”,或者说“瓜娃是个瓜瓜”,表示这个人相当聪明绝顶的意思,“灵人不顶重发”,阿瓜瓜头瓜脑。
阿瓜,就像是上帝抛向大地的一个西瓜,砸到哪里,哪里开花。
说阿瓜、道阿瓜,顺藤摸瓜想起老阿阿,一个是阿城,一个是阿达,达坂城的西瓜圆又大,阿凡提的毛驴人人夸,阿凡达说的是潘多拉。
说起阿城与阿达,现在的小孩子和年轻人多少有点陌生,但提起他们的作品,却是满满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记忆杀,相信依然会有粉丝无数。这样两个人都是画画出身,一个成为了著名作家、一个成为著名导演。
阿达,徐景达,上海美术制片厂导演,他所执导的《哪吒闹海》《三个和尚》《猴子捞月》《三十六字》是多少人的童年底片;阿城,钟阿城,作家,他的《棋王》《树王》《孩子王》,先后被拍成电影,又是多少人的青春影像。
论外形、论气质,阿瓜都与阿达与阿城有着形似与神似的部分。
不过,阿瓜就是阿瓜,本名“李文杰”的上海人。
老大上海,上海老大,“老上海”“大上海”的名头至今响亮。老上海的十里洋场不仅诞生过张光宇、鲁少飞主编的民国名刊《时代漫画》,还在新旧交替的大时代涌现出“三毛之父”张乐平、新民晚报名编乐小英等大批漫画家,上海还是中国最早让动画动起来的地方, “万氏三兄弟”一部《大闹天宫》早已经典流传蜚声海外,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来日本动画片。
如此说来,“阿瓜生上海”无异于“海上生明月”,漫画的土壤里生出漫画的种子,不是“没来由,犯王法”。
江湖人称 “瓜哥”的阿瓜,简历开出的名头依次为“上海人、手艺人、自由漫画人”,自诩“一名被设计领域淘汰下来的老愤青,进而满怀悲愤的投身于工艺雕琢行列一干就是十几年,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像做了场梦……”
阿瓜曾是国内知名漫画联盟的带头大哥, 他的“江湖大哥”地位始终受到追捧,有人称他为“大海一样的艺术家,漫画界的宗盛哥”,有人视他为“坚定不移的偶像”。
阿瓜在接受采访时,留下过这样的励志金句:“手艺人的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时间,是我们最愿意花的功夫”;也曾这样寄语漫画同道:“投入百分之一百的激情和态度去完成每一件对得起自己也不令观众失望的艺术作品。”
阿瓜工美出身,学的是装潢,干的是设计,最终转道玉石雕刻的行业,生存倒逼改革机制,匠心行走手艺行当,但说到底,肖像漫画始终是阿瓜的最爱,“从来不需要想起,因为从来也不曾忘记”。
如果说,肖像漫画也像“铁人三项”“综合格斗”一样,阿瓜无疑是这样一种类型的种子选手。
孔子说“君子不器,比而不周”;荀子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阿瓜的肖像漫画,无论是早年的手绘、电脑绘制,人性与物性都参与其中,你完全可以把阿瓜当作一家玩具梦工厂的梦幻设计师,那些个性张扬、形色各异的名人种种,总是幻化于阿瓜灵性十足的脑袋瓜,活脱脱出落成另外一副模样,横空出世令人忍俊不禁。
佛家讲参禅与参悟,阿瓜有如和尚般的悟性与物性,换言之,阿瓜的人物造型和造像,给人的观感恰恰在于一个“物”字,因悟得物,大有深意。
天生万物,美术上讲静物和动物。人类自诩高级动物区别于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低级动物,人要活人,活成人物,人物又分大人物与小人物,人们是多么渴望成为千秋人物,人们却又时常担心被固化与物化。人来世上要做事、要干事,要干成大事业,总还会被世间万事万物所揪扯、所纠结。
哲学上讲物质与意识,探寻事物的本质,文学上讲体物,物理学上讲物体,美术学上讲人体,服饰学上讲得体,民俗学上讲体面,几何学上讲体积、面积,天文学上讲天体,化学上讲单晶体、多晶体,生物医学上讲雄体、雌体、雌雄同体,社会经济学上在不断推进全球一体化、信息一体化等种种一体化进程的过程中,中国科幻作家刘慈欣一部《三体》以地球的名义叩响世界的大门。
说三体,也许有人不明就里;说3D,大家都耳熟能详。所谓“3D”是英文“three-dimensional”的缩写,就是三维图形,3D建模、3D数码、3D打印已经广泛运用,最叫人熟悉的还是3D电影,尽管各种标榜全球首部、中国首部3D电影不过是近十年的事,但立体思维始终存在于美学构建之中,只不过数码技术给予了强大支撑。
阿瓜的肖像人物,无疑是我所见到的国内肖像漫画中,最先表现也最为充分体现出“物”与“体”特征的品类。
瓜眼看世界,世界皆瓜瓜。
阿瓜构思、酝酿、诞生的瓜娃们,造型与肌理给人产生的错觉,难以分清石质、玉质、皮质,他画的球星、影星,总是那么顽皮、那么俏皮,活脱脱一个橡皮娃娃,有的像雕塑、有的像蜡像、有的像是木偶,但是阿瓜就是阿瓜,无论是哪一种手艺,他都能赋予人物别样的鲜活感和生命力。
阿瓜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怪兽。
阿瓜一手用笔,一手用刀。他的手艺江湖,提笔携刀,打马绝尘,一个人的神雕侠侣。
若在武术行当里,阿瓜就是那个十八般武器样样精的人。阿瓜的作品,若区分早年和近年作品,早年便是相对整齐的五彩石,近年便是风格多变的什锦盒。
其实,江湖也罢,手艺也好,一旦一种风格确立,许多人便丧失斗志,也或斗志再强,也止步于“一招鲜、吃遍天”。阿瓜没有因为干了玉雕师傅的事儿,便丢失了肖像漫画的活儿,“牢记使命、砥砺奋进”“不忘初心、勇于担当”,阿瓜同志表现尤为突出。
玉雕师阿瓜,善于对一块天然的玉石随物赋形。一块小小的黑青石,一番细小的雕琢,活脱脱一幅拳王泰森的油黑嘴脸。我们知道泰森很中国,假定泰森看到这块小小的他,就算是哑巴也会用帕瓦罗蒂的歌喉唱出“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
这种玉质和肉感,鲜亮与明快,在他的漫画中同样得手,包括西红柿炒鸡蛋,或者说屌丝附牛蛋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一袭和服正襟持护的日本明仁天皇,各得千秋。
阿瓜的雕刻手艺,还可见诸将一块五彩玉天衣无缝地雕成汉堡包,一块原本普通皮玉表皮附着的深浅斑驳的些许酱色,幻化为一头水牛凫水的情状,阿瓜雕花、雕佛、雕罗汉、雕锦里、雕寿星,他的雕工未必登封,他的造设追求造极。
阿瓜或又尚简尚意,他画蔡志忠、画黄永玉、画大胡子哈登、画饰演加勒比海盗的约翰尼·德普,生生把4B炭笔使成一把刺拉推射的水枪,又像是某个著名书法家玩过的射墨针管儿,蕾丝性感、黑丝牵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阿瓜却让造型准确和情感准确两者得兼。
论做简,删繁就简,怪婆婆草间弥生就幻化为七星瓢虫,老爷子马三立就挂琴竖弦成一挂LOGO,老爷子演员陈强简化为一只小鼠,大作家路遥抽象成几笔勾勒神形的简绘;论做繁,那就繁花似锦,抽烟喝酒汤头三大嗜好的于谦于老师,叼着烟卷盘着发卷的包租婆元秋元老师,阿瓜愣生生把肖像漫画整出别具特色的油画风。
从大明星到小人物,阿瓜有点阅尽苍生归来少年,滚石乐队主唱米克·贾格尔,一只小怪兽张开气吞世界的口发出生命的嘶鸣,流浪歌手长发面筋哥又是一番错牙淑女唱豪情,鬼手王王宝合那副嘴脸、那副蚂蚱爪,这么一些人间百怪,这都是阿瓜闹的。
阿瓜来过西安,我没有见到他。我知道辛刚是阿瓜的粉丝,受瓜哥影响颇有时日。辛刚反复问我阿瓜来西安时,我在不在,试图制造一种我在现场的假象,导致某种相识已久的错觉,实际上,我与阿瓜从未谋面,倒是看到过辛刚发给我的阿瓜来西安时和他的几张自拍照片。
一看几张照片,我就笑了,就跟辛刚说,这搞漫画的人,都是一根藤上接的冬瓜土豆葫芦娃么,长的都跟孪生兄弟似的。我说,看来上帝需要几个画漫画的,说了几个意思,旁边的随从就按这几个意思,搞出几个冬瓜钢蛋式的漫画家来。
同样是搞肖像漫画,辛刚不止一次跟我说到阿瓜的技法如何如何牛逼。辛刚跑来跟我喝酒,喝高了掏出钥匙链上贴身宝贝似的U盘,在我的书房插入电脑,对着投影仪,在五色斑斓的光束的照耀下,像一个交响乐的指挥,一副五光十色变形夸张的嘴脸,一边指挥我打开一个又一个珍藏的文件包,一边站在幕布下,对照着阿瓜的画,一幅幅展开教学活动,他指着中田英寿跟我说:“放大放大再放大,你看你看,这头发这汗、这胡子这嘴,那个时候没有电脑手绘板,都是用鼠标啊,都是用鼠标一点一点画出来的。”
醉酒的辛刚全然不顾夜半时分酣眠的阿瓜,还在与我对酒的夜市上就微信阿瓜要视频,迷迷瞪瞪的阿瓜迷迷糊糊的应承,我反复叫停辛刚,辛刚却坚持主持这场貌似伟大的时空连线,于是两个高度保持外交礼仪的贵宾在夜未央的凌晨时分完成了短暂而又懵逼的交流。
莫名其妙想起小时候学过的《夜泊枫桥》《泊船瓜洲》的诗句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沪上之于姑苏总是相去不远,人生几多况味,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夜半钟声。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瓜哥也或像芳草萋萋鹦鹉洲一样,春风明月、江湖归来是江南,天涯到底是苍生。
海上阿瓜的手艺江湖,一场神笔马良的神雕侠侣。
转自:陕西漫画研究会公众号
页面更新:2024-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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