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相思（散文）

◎童小汐

亲爱的，你曾经这么喜爱海浪，何时我开始过起茧居的生活，因为那失落的心情还是无法忘怀一起赏海的时光与人儿呢？

我早就该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是谁家院？无论感情是否好坏终究会离别，自古多情空余恨，不是吗？

青海湖的风孤独的吹着，房间那些曾经喜爱的贝壳海砂，是累积多少青春情事，你去海南那炙热的地方时，带回的贝壳象牙串饰，那时，当我还是孩子。如今，你开始放手盼我成长，贝壳低鸣的呜咽，那青春的歌，轻轻飘过，变成人间烟火。

于是，贝壳星星海砂就像夜晚的星星，在我开始把败坏的身体穿插在各诊间科别外，我成了一名病患，失去了去远方的兴致，被迫成长也面对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无论是身体家庭等，没有人可以代替我生活病痛抉择，也无法回首。

十六岁那年，我们在青海湖漫步，我突然问你：“你觉得我漂亮吗？”

你瞥我一眼懒散地答道：“你很可爱。”

我不无羞赧地承认，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最喜欢听到的称赞就是“可爱”。美丽、聪明、有才华……等赞语，常常不是流于浮浅，就是太具光芒性，有光芒就有锐意。可爱，则有股窝心，温软，甜蜜又恬淡。

“我这么有才华，所以我梦想将来要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昨天在庭院里散步时我对你说。

“你怎么这样骄傲？我看你的确是有才华，做梦的才华。”你轻描淡写地说，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撅着嘴朝你翻白眼，其实我想说，你不该这样打击我的自信的，我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突然想到的画面是《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和小林绿隔着轻火灾接吻，以及后部那段大雨滂沱中的拥吻。渡边在直子自尽后，流泪流浪放逐自己一段时日，然后在海边电话亭打电话给小林绿，一口气一连串道着现在我甚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这个画面就像一个短暂的梦，风一来就吹散了。

我知道，在犹如古时候的传统家庭下，各有自己的世界，与你同在的我，终有一天也要面对失去，及重新适应只有自己的日子。

已届成年的我，怀念起童年的自己，记忆片段的在脑海中闪着，我翻开日记信件照片，深深想念那无法回去的时光。你还读诗吗？优惠券发放后，多久没去书店呢？

许多书店慢慢转型，回顾自己囤积的背后，原来是深深的不安。

慢慢明白，不是不看海也不是不爱海，就像我扔不去的眷恋，只是自己不肯面对的遁逃。

从来这里以后，我在家里都是公主，毫无感觉匮乏，也是现在才知道，你的家庭是清寒的。难以想像，你是如何抠减自己的生活需求，让我要甚么有甚么？

我异常晚熟，不谙世事，长大后，难免也疏于人情世故，并且在某些方面需要付出双倍的代价来追上。

“你的先生太宠溺，以至于你现在需要比别人辛苦。”许多人这么说。可是，我自知如此的自己，从无比老实厚道的你身上传承了最珍贵的特质：对人的慷慨，信任，与善意。我相信这是成长得再伶俐也无可取代的。

亲爱的，哪天，去看海吧？

上课时你说现在就是积极赏花，说起德令哈花园的花海及不同颜色大小的菊花，洋溢着一种幸福。让我想起喜欢花的你，想起那年夏天你开车在艳阳下带我看花的时候。

没有谁在乎谁，每段缘分都有期限的，人生如萍阿！天涯的友人们各自在手机上发表自己的感悟。

赏花要趁早，每种花都有花季的，过了就化作春泥了，一如时光匆匆，为了不辜负这短短的人生啊！

一个行人从窗前走过。看见我，一再回首。

我俯身，拾起春花，拾起秋叶拾起轻笑拾起怨瞋，以唇封印，压缩成昨夜容颜，梦里温存。

风吹过，书页翻过，海棠红过芭蕉绿过。苍茫转身，已是千年。

黄昏的幕悄悄落下……

倚在木格窗前，望着暮春三月往来的游人，我在手机的记事本写下了这段文字，仿佛某种告白。

然后伊呀推开了斑驳的木板门，走到屋前的小河边。

一座桥，一弯小河，载着游人的情丝漫过。

风啊，水啊，一顶桥……

风里彷佛回荡着木心的诗句，细微，遥远，轻轻敲扣着旅人的心。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小小的黄昏雨，空气里氤氲着湿润的水气，隐约混合了不知名的花的香气。

早年读过几本你的散文和诗，相隔许多年，这次是在西宁的小书店买了另一本诗集，算是再相遇。

岁月像门前流水，无声无息流淌向前，飒爽春光距离沧桑流离的日暮黄昏，在时间的光影下竟只是弹指。

静寂的夜，几盏灯光投射在水面，波光粼粼，有意无意的惊扰着我浅浅的梦，睡得不好，心中像悬着什么待决未决的事，天未亮即披衣出门。

小城尚未醒来，石板小径只有我极力放轻的步履声。穿过马路，步过小桥，钻进仄隘的窄巷，走了好长好长的路，静悄悄的，等待破晓的辰光太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走在空寂的巷道。

行经一棵树下，滴答雨滴落在发上衣上，抬头望去，竟是一树花雨纷纷落下，米粒一般的小黄花带着昨夜的露珠，哔剥哔剥此起彼落跌了满地，声声敲破了黎明的宁静。

梦游一般从书店走出来时，就像红衣女子正要跨过门槛，婀娜身影像从诗里画里走出来。不知不觉竟穿街走巷，来到图书馆。不同于故居晚晴小筑，这座图书馆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木盒子，新颖别裁，却又简约低调，极是你的风格。

图书馆收藏着你的相关的图书，是你的手稿。最令我震撼的则是那本厚厚的手稿，书写了一百多万字！

我俯身在一本半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前，细小如蚁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钢笔字，让我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是怎样一个严格自律、高而且冷的灵魂啊！

我起身，问身旁的管理员：

“能拍吗？”

“你站远些拍吧！”他看着我眼角快要凝结的水气这样回答。

我站得很远，拉近了镜头。

回来后去掉杂讯裁剪，只得了一张堆叠着撕下的笔记纸的残影。

其他的都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