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托梦（文言小说）

◎童小汐

先生曰：“圣人设教，明为人而幽为鬼神，理一而已矣。各邑有令以治明也，赏善罚恶，均其赋役，平其争讼，教之孝弟忠信，使邑无饥寒怨咨，而相率于善者，令之职也。各邑有城隍以治幽也，褔善祸淫，顺其四时，阜其百物，驱其魑魅蛊毒，使邑无灾害夭枉，而不即于淫者，城隍之责也。”所以方官与城隍双方合作，一治明，一治幽，双管齐下。

早起邻家小妹来，造送别饭，乃是捏蜜枣糕子，忽思起先生曾说吕祖庙烧金事，不禁失笑。说睢县城内有吕祖庙，前殿奉祀吕纯阳仙像，后殿奉祀观音菩萨。有道姑住持，司香火，妇女参诣烧金者，一时称盛。此道姑服道装，修道教，其质原非善类。先是有士人某，饶有文名，而家贫落魄，所谋不就，娶妇某氏，姿首美丽，性情柔情，随夫食贫。同里有岁贡生某，家营布肆，富有田产，素与士人善，因谓士人曰：君既家居无事，书塾不丰，予家某乡田庄有祖馆在焉，子为我司其事，酬金我当加丰。士人人曰：善则善矣，其如有内顾何？某贡生曰：此何足虑，子为我办事，我为子顾家，且当设一支金簿，俾其每月由肆中支取金项，以为家用，我则不时使人省视之，又何虑哉！士人喜诺，遂整装行，以就其任。

不料事生意外。屠者某甲，尝挑担货肉，至士人家求售，久诞妇色，谂知士人不在，作客他乡，遂日日至，托为买卖，与妇扳谈，且割肉赊之。时肉价贱，每斤不过四十铜文，妇力辞不得，请其记挂帐薄，他日计还之。屠既与妇日热，乃谋诸吕祖庙道姑，为之划计，曰：子少待之。

翌日，道姑挢簿托为募化油香也者，迳至妇家，妇少应之，略与周旋，道姑遂花言巧语，问及家常，妇因丈夫外出，未免触起夫妇离别之情。因言丈夫在外，少暇回家，不知安否如何，时常悬念耳。道姑趁机怂恿曰：“吾庙观音菩萨为灵感，某求子息，验应如响；某求疾病，数日痊安；吉旦良辰，娘子何不请卜于菩萨，祈祷庇佑，必有灵验。”妇感之。

翌日，果妆饰华服，越显妖娇。因令七、八龄女儿守家，莲步姗姗，独登宝殿，参拜菩萨。道姑合十出迎，礼意殷勤，俟其拜罢，邀入丈室休憩，虔进香茗，而阴投药其中，与之言三语四。少顷，屠者忽至，便入室与为酢酬叙话，道姑讬故他避，屠者即以言挑动其情。时妇药性正发，不能自抑，竟为其所乱。自此芳心一点，益不自持，皆以道姑为牵线，约期幽会于吕祖庙。妇每出门，辄谓其女曰：“好好守家，娘吕祖庙烧金去，当挢带糕子归，与女食也。”妇归妙手空空，女索糕子，则曰：“糕子忘记取回来也。”此事既发，好事者咸传为笑柄，曰：“吕祖庙烧金，糕子忘记取回来也。”

妇自私屠者，家计皆赖其支理，心虚自愧，不敢再向布肆支月金。某贡生疑之，遣伙侦其家，则妇不在，询其女云：“阿娘吕祖庙烧金也。”伙略盘诘，小女儿一五一十，言娘常去吕祖庙烧金，常忘记取糕子回来，骗我独守空家。伙归肆，具以情告，某贡生知有异，使人假为随喜，探得其惰，急修信促士人归，详告其情。妇见士人归而有愠色，心不自安，士人乃以言餂之曰：予观汝行藏，异于素者，必有其故，惟汝非能作坏事者，殆为匪人诱陷，汝但直言，决不汝咎也。妇乃认罪，将前后情事，具实陈述。

士人走诉某贡生，某贡生闻言之下，怒不可遏，谓必重惩罚之，方儆后人。某贡生常出入县署，与邑令善，即谒邑令备诉奸情，邑令惊曰：“夜来吕祖托梦，实如尔言！”遂命快捕拿道姑及屠者到来，审讯得实，各置之重法。而“糕子忘记取回”一语，早流传坊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