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村里有个傻女叫——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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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傻女香香和我同岁，今年整四十。

傻女香香的母亲花婶去世前，拉着闺女的手:我可怜的闺女啊！香香呆呆的眼神看着花婶。

花婶又想起以后的香香怎么办？嚎啕大哭起来，又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香香的姐姐和弟弟见状不耐烦的说:妈，你别哭了！她一个傻子，啥都不懂，你哭也没有用。

花婶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想起香香出生时的情景，后悔起来:如果当初听婆婆的话，把她埋在后山坡，香香这辈子也不会遭这么多罪！她也不会临死还挂念着香香以后的人生。

花婶怀香香时，那时候计划生育管的正严，必须要与第一个孩子相差六岁才能申请生二胎。花婶第一胎女孩才两岁，又怀上了香香。一直东躲西藏，家里条件也不好，营养也跟不上。早产生下猫一样大的香香。

刚出生的香香没有哭声，接生婆倒提着婴儿双脚使劲拍打着屁股几分钟，依然听不到声音。

“完了，这孩子活不成了，又是女娃，赶紧埋了她吧！”香香奶奶见状冷冰冰吩咐香香的父亲。

花婶虚弱的身体躺在床上，当听到自己生的女婴，又活不成的时候:娘，让我看一眼吧！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花婶把香香抱在怀里时，香香发出了微弱的哭声，花婶惊喜万分:娘，她没死，她还活着。

一心想要大孙子的婆婆面无表情:这孩子活不长，小的像猫仔，又不足月，七活八不活(十月怀胎，在母体里呆七个月或者八个月的胎儿)，赶紧把她送走！

花婶的男人伸手去抢孩子，花婶挣扎着跪在婆婆面前:娘，这是一条命啊，行行菩萨心肠吧！

就这样，花婶留下了香香。但没想到的是，香香两三岁还不会说话，智力也不如其它同龄孩子。

“看你生的傻孩子，当初要是扔了她啥事没有！”这次，香香的父亲也生气了。

02

几年后，花婶又生下来一个健康的男孩，花婶婆婆和她的男人这才露出笑脸。

随着弟弟的到来，香香成了没人疼的孩子，出门大街上游逛的她经常受到孩子们的耻笑，不懂事的孩子们拿着泥巴投掷她，一身泥的回家，她也不会回家学舌，又会受到奶奶和父亲的训斥。

香香母亲既要操持地里，又要管着几个孩子，对她也力不从心，只能饿了给口饭，渴了给口水。好在香香身体健健康康，吃饭比大人吃得还要多，也不招惹是非。

香香一年年长大，到了十几岁的年龄，父亲给她专派一件活:放羊。这也是不知挨了父亲多少次打，她才学会。

也就是两三只山羊，把它们牵到山坡上有草的地方，到了饭点，家人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就牵着羊回家。

村里人还是有同情心的，渐渐也已经习惯她是个傻子的现实，也少了许多欺负她的孩子，偶尔有一两个，被哪家大人们看到严厉训斥:毛小子，欺负一个傻子算啥本事，去找比你厉害的人，打赢了算你本事！

03

香香的日子像村边小溪一样流淌着，父母已不对她太多操心与奢望，只盼着她在长大些，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农村一句俗语:只要女人有一口气，就算是个傻子瘫子都有人要。

可香香还是出事了，有天放羊，羊跑了，她去追，如果找不到回家又要挨父亲打，不知她跑了多远？

父母到了饭点喊了许多遍，还不见她回来，问了旁边干活的人们:香香啊，上午看见了啊，后来没注意。

父母着了急，喊来村里乡亲们，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

还是外乡的村民给打来电话，看见一个柴草垛里瑟瑟发抖的香香，羊早已不见踪影。

“这丫头让人家给破了啊？哪个天杀的没有人性糟蹋一个傻丫头？”

香香说不全话，也表述不清，在农村发生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

香香父母把她接回家，这次没有打她，花婶的眼泪一夜未停。

再也不敢让香香独自出门了，她被锁在家里，花婶偶尔赶集时带着她。

“香香啊，想吃啥和娘说，娘给你买，娘也就心疼你这一两年，将来嫁人指不定有没有人给你买？”香香母亲拉着她的手，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偶尔遇到乡邻，看见她们与自己同龄的孩子们，停下来说几句话，眼里带着羡慕的眼神:“她婶子，你命多好，孩子们各个都这么精神！”

女人们极力安慰香香母亲:“女娃，不拖累当娘的，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你也就熬到头了。”

04

“香香嫁人了！快出来看啊！”锣鼓鞭炮声响彻了寂静的村庄，好事的人们涌上街头，都跑向香香家。

“多俊俏的闺女啊，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一捯饬就跟电视上明星一样哩！”

“不说话不走路，就跟咱平常人一样！”乡邻们七嘴八舌，嘴里含着喜糖，手里抽着喜烟。

香香坐在自己家土炕上，经过化妆师的手，白嫩的脸庞，红艳艳的嘴唇，长睫毛下的大眼睛也比平时有神。今天她是主角，人们火辣辣的目光都望向她。

“姑爷来了，接新娘子来了。”比她更吸引眼球的一个男人出现在人们眼前。

果然没让人们失望，和香香同样呆傻的一个小伙子，被男方亲戚引领着走过来。

“走吧，香香，嫁到俺们村，公公婆婆不会亏待你！”男方领走了香香。

人们在后面嘀嘀咕咕:“不认识啊，不像咱们附近村的人，口音差很多。”

“只要能嫁出去，管他是哪里的，联合国的也没事，香香父母省下一大块心病！”

角落里，只看见香香母亲一人暗自留着眼泪，也许只有她一人对香香的未来充满担忧。

05

香香回来了，咋又回来了啊？

当香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打扮出现在人们视野里，农妇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又出现在街头巷尾。

传了好几天，好奇心强的人们总算知道点眉目。原来，香香被婆家退货了！

结婚三年始终怀不上孩子，医院一检查，以前小诊所做过流产，严重损坏子宫，几乎没有生育的可能。人们又想到几年前走失的香香，摇摇头叹口气:这女娃命真不好！

一年前，婆家就把香香送了回来:算我们家倒霉，花了这么多钱，傻子就傻子吧，还不能下蛋，要她干啥？

香香父亲极力反对:娶回家就是你们的责任，和我们没关系，酒席都办了，结婚证也有。

香香弟弟也拿着铁锨冲出来:别欺负我家老实，告到派出所你们也没理。

香香婆婆自认倒霉，把香香领回家。左看右看不顺眼，香香的噩梦又开始了。

扔到大街上，随她流浪，院子里放柴草的小偏房就是她的窝，再也不许她进正屋，进一次打一次！

06

好心人看到脏的不成样子的香香捡拾垃圾堆里的东西吃，动了恻隐之心，打听到香香的娘家，捎来口信:你若想自家闺女少受点罪，就赶紧接回家吧！

香香母亲抹着眼泪，腿脚已不利索的她央求自己儿子:去，跟我把你二姐接回来吧！要不她真死在外面了。

“我咋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把俺那傻姐嫁出去，又要接回来！”香香弟弟不情愿的跟着母亲去接香香。

“放心吧，儿子，接回家我自己养，绝不拖累任何人！”香香母亲哑着嗓子说，她自己晚上哭了好几天了。

香香接回了家，母亲又把她带在身边，这次，香香再也离不开母亲了，无论母亲下地干活，还是集市赶集，她都紧紧拉住母亲衣角。

母亲农闲常去村里服装厂帮工挣点生活费，没有技术，也只能剪个线头，钉个纽扣，一群老太太们说笑打闹，聊起村里各种新鲜事。

只有香香和母亲坐在一起，从不插言，偶尔听到特逗人的笑话，香香母亲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当看到母亲笑了，香香也跟着傻笑，永远像个纯真的孩子。

07

香香父亲在她出嫁那一年就已经去世，她的母亲艰难的熬着，每次发了不多的工钱，总会给香香买来她最爱吃的糖果。

“香香，吃吧，娘在，糖永远是甜的。”可香香每次又把糖塞进母亲嘴里。两个人脸对脸坐着，许久吮吸着那糖果的甜味。

终熬不过岁月的无情，年迈体衰的香香母亲病倒了，坚持不去医院，为了给香香省下最后一点钱。

香香，香香姐姐还有弟弟围成一圈，望着她，香香母亲的眼里只剩下香香那一团瘦小的身子:“闺女啊，我走后再也没人给你买糖了啊！”

08

邋遢的香香又出现在大街上四处游荡，新上任的村长看见了，寻思着一定要干点让人们心服口服的大好事，已稳定民心。

“把香香送到养老院吧，在村口晃荡影响咱们村评文明示范村的称号，钱也不用你们出。”村长找来香香弟弟谈话。

“那敢情好啊，谢谢您了，村长，你为我们家办了这么一大好事，我们全家感激您！”香香弟弟按照村长的吩咐，把她送进养老院。

同年，在全乡文明示范村评选中，村长拿回来一个金光闪闪的匾，挂在村委会最显眼的位置。

香香住的乡养老院，这几年刚刚修好，气派的三层小楼，黑色亮闪的大门，但常年关闭。

天气晴朗的日子，老人们在院子里晒太阳，香香也是其中一员，从不吵闹的她，依然浓黑的短发在一群花白头发中，显得那么扎眼。

偶尔有探望老人的子女们，经过她身边，心里想:这肯定是个傻子，又不这么年轻就送到养老院？

也会有人想:养老院是个好地方，有人伺候吃喝拉撒睡，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干，也算是享福的好地方！

而香香会怎么想，无人知道，她已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09

奶奶是个苦命人，一生命运多舛。小时候，她总是拿我没办法，我总是为一件小事哭个不停，有一次，她说句我听不懂的话:这世间的苦啊，你一辈子也只会品到一二，剩下老天爷还会分担给别人。

我停止哭泣:那些苦，是谁在受着呢？

奶奶替我擦掉眼泪:傻丫头！等你长大就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