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故事:童年，我遇见黑屋里的女人

#男子弃车跳桥身亡 466条留言看哭#

都说人一死，所有的功德罪过都将归于尘土，而让活着的人记住的，也只剩下片段飘零的回忆。而黑屋里的女人虽然故去多年，却隐藏在我记忆的最深处，像结了痂的伤口，偶尔想起，心里依旧有些疼痛。

三十年前，在我刚记事的年龄，对黑屋里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她就住在临近街道的小黑屋里，没有院墙，门口两个咸菜缸，还有角落的柴禾，连厕所都没有顶子，只是拿高粱杆与玉米秸编成的栅栏。窗棂还是纸糊的，房屋低矮，凑近窗前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那时候的她已是花甲之年，但却没有任何人陪伴，就连离她住处不远的大儿子还有孙子孙女都不去看她，任她自生自灭。

邻人看了，摇头叹息，与她一起生活在村里的老人们也只会说一句:各人有各人的命，命苦没办法，老天爷给的，谁也怨不得。

但那时，作为小孩子的我还有一群小伙伴们却不这么认为，我们也闲来无事讨论过她，一致认为——黑屋里的女人是好人！而大人们都是坏人，这样子对待她未免有点刻薄。

“她可真能活啊？自己在那所小黑屋里，条件那么差，儿子又不管，还能活到八十四的高寿，真不容易！”两个女人在葬礼上小声嘀咕。少年时代生活在农村，条件艰苦，老人活到八十岁以上已算高龄。

“她那哪是活，是熬啊，苦熬了一辈子！”旁边一个了解她的老人搭腔，众人集体失声，仿佛她苦熬的人生他们也曾经参与进来，却又无能为力，只剩下沉默与叹息。

十年前，黑屋里的女人终抵挡不住岁月的无情，撒手而去。我带着几分好奇又去了她的葬礼。在她的葬礼上，几个女人小声谈论着她的生平往事，哭的人并不多，甚至连她孙子孙女都没有参加，大儿子只是象征性干嚎了几声，没有眼泪，耷拉着头，看不清他的模样，到底有没有悲伤与难过？

关于黑屋里女人以前的故事，从父母与邻居扯闲话嘴里了解的大概。多年前一个人守寡拉扯两个儿子长大，大儿子已结婚，小儿子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迟迟定不下亲，在一次与她争吵后，铤而走险，拿着家里菜刀半路劫了邻村一个做杀猪生意的钱财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钱数目不少，听说那一家人急得老婆要上吊。而她，在小儿子潜逃以后，日子如她的小黑屋，再也没有亮堂过。

派出所民警来过几次，总想在她嘴里能够问出来小儿子的去向，因为这事已经轰动了整个县，人人惶惶不安。更让村里人害怕的是，逢年过节便衣民警会蹲守在她家附近。据说有些逃犯会忍受不住想家的孤独，趁过年，回家偷偷看父母一眼。

结果，她的小儿子没抓到，或许他潜逃以后根本没打算回来。到是在村里蹲守时，端了村里一个大赌窝。过年出去打工的人手里有了钱，没啥消遣，有些人按捺不住，聚众赌博。派出所这次可算立了大功，没收赌资，罚了村民不少钱。那年很多人家因此都没有过好年，却把仇恨转嫁在黑屋女人身上。

从那以后，大儿子也以此为由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村里人更把她当作反面教材——子不教，母之过！都开始远离与孤立她。理所当然，她把田地抵押给被劫财的那户人家。而她的小黑屋过于破烂，不值几个钱，所以没有收走，也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她，开始在那连电灯也没有的黑屋子里度过漫长岁月。在别人割过的麦田里拾麦穗，在别人刨过的花生地里捡花生，还有公路边上有人晒豆子，晒玉米，她都等人家装走后，才拖着病腿坐在地上，一粒一粒拾到布袋里。

很纳闷为什么村里人对待外乡讨饭的都给个馒头吃，却对她熟视无睹。

过年的日子，家家户户无论多破烂的房子都会贴上红色的对联，只有她的门前什么也没有，紧闭门窗，好多天不见她出来，也许她怕别人家过年的欢喜日子更加刺痛她的心。

但有一天，她还是出来了，抱出被火烧破的棉被，还有一堆烟熏火燎的破烂晾在院子里。才知道，她家起了火，她没有受伤是万幸。了解她家的人看见了:呵呵，她家既潮又冷，起了火也烧不起来。如果干燥，她与小黑屋也就不存在了。

冬天漫长的日子是农村老人最难熬的时候，没有取暖设施，煤球炉子放在屋里极易煤气中毒，由于天冷，没有抵抗力的老人极易生病，也就造成冬天是农村老人死亡的高发季节。

而她，二十年的岁月里，一人守在黑屋里抵抗着寒冷，没有亲情的陪伴，用那个老人说的“苦熬”在也贴切不过。

事情的转机还是在乡里派出所通知她认领尸体的那天，小儿子在外逃亡，入了煤矿，发生坍塌事故，人死了，七查八查还是找到了她。

煤矿还算有良心，赔给她一笔钱，大儿子假惺惺的又叫起了娘，没多久，以孙子盖房娶媳妇为由要走了那笔钱。

至于后来她的故事，还有她的去世，众人嘴里说出来只有一句话:她的黑屋风水不好，所以一辈子命苦！

她去世那年春节还是个暖冬，村里小孩子们在街道放鞭炮，她坐在黑屋子前的小院子里，倚着门框，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太阳照在每个人身上都暖暖的。她拿来糖，分发给孩子们，孩子们高兴的围着她，喊她老奶奶，她忙不迭的答应着。那些小孩子们不会像我一样，再从父母嘴里听来故事，她以往悲惨的故事随着小儿子的死亡已经埋进尘土。

她一直在门框边坐到天黑，直到对过小卖部老板打开门前的电灯。那一百瓦的电灯泡明晃晃的，一下子照亮半个街道，一丝散落的光亮也照在她身上。那老板在模模糊糊中看见了她，心里纳闷:天黑了，这么冷，她咋还不回屋？走近一看，才晓得，她已经走了。

农村人住房特讲究风水，她死后那里再也没人去住，更没有人想去挪作它用。

结婚后，在我每年不多回老家的日子里，走在儿时熟悉的街道，这些年农村改造的天翻地覆，街道边早已安上了路灯，泥泞的土路也修成宽阔的马路。每当天将黑时，整个街道的灯都亮了，小孩子与大人再也不怕黑。

而她的小黑屋依然伫立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房顶早已坍塌，残缺在那里的只有那个门框。而我恍惚间，又觉得走出来那个她，想起儿时她偷偷塞给我手里的一块糖，带着几乎乞求的声音对我说:“妮儿，这糖并不脏，它很甜，真的不脏……”

我拿住了，却没有吃，到底去哪里了，这辈子再也找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