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持有一把满意的好薅锄是每个薅草人的愿望

(总755期)田玉成 | 故乡往事——薅草


原创散文:持有一把满意的好薅锄是每个薅草人的愿望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在我国,这首古诗可谓家喻户晓,三岁大的小娃儿皆能背诵,可以说其影响之大,再难有出其右者。


如果单从字面上解释,“锄禾”,就是薅草。


从前在农事行当里,薅草,是十分重要并具有代表性的一项。


在我老家那个地方,就主产作物包谷来说,(我们习惯称包谷为高粱,而称真正的高粱为“小高粱”)种一季主要分三个环节:即一种、二薅、三收。相对而言,种和收花时间短,而薅草薅了头逪还要薅二道,部分田里还薅三道,所以我们下田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薅草。


薅草的作用顾名思义,就是锄去与庄稼争肥的杂草。其实,薅草还有另外的两项作用:一是刨松地皮,培土蓊蔸,以便更好地蓄养水分,保证苗子茁壮成长;另一项是在薅头道时,还要间苗和补苗。


间苗就是有选择地蓄好苗子。如黄豆苗,要蓄好是很要些技术的。包谷田里套种黄豆,是自古以来的老套路,包谷是打窝子种的,为了保证齐苗,播种时每个窝子丢两粒种子,如果正常,窝子里生出来的就都是“夹苗子”,需要剔除一根,这个好办;但黄豆播种时一般都是用的“撒播”,即由一个有经验的老农凭手将种子撒在田里,所以苗子无规律地漫天分布,这就需要薅草时剔除一部分,并根据适当的距离保留出健壮的妤苗,这就要求要有一定的经验和眼头。


当然,薅草薅草,重点还是除草,这里面有许多手脚都要搞到堂。有些草如常见的芜儿菖、刺芥、野韮菜、婆婆针、薅子等,只要将其刨翻,太阳一晒就会死去,但有些草的生命力十分强盛,如豆辨子、竹叶子、过路黄等,哪怕你已切断它的根系,甚至搬离田间地头堆在屋檐下,但它只要还沾得到一点土腥气和潮湿气,一夜一过,就会又是活纠纠的,昂着绿色的头颅对你讥笑、向你示威,所以碰到这类草,必须将它刨起来把根上的土抖干净后,放到石垛子上才能枯死,要么就要将其弄回家放到猪羊圈里烂粪……


薅草的工具是薅锄。持有一把满意的好薅锄是每个薅草人的愿望。好的薅锄要求是叶片大小厚薄适中,钢火好、口子快,还要用重量轻、韧性好的材料做把子,因把子若太重用起来会感觉“木夯夯”的,不“运拗”,所以大多用带有圆蔸子头的枯竹棍做把子,也有少数用细杉树苗子的,极少用其他杂木。


我十多岁下田学薅草时,还只能算个“半劳力”,在生产队里,大人一个工记12到15分,我只能记8分9分。那时,我们生产队共有120多口人,老少40多个劳动力,每天都会集中在一起干活,薅草自不待说。

原创散文:持有一把满意的好薅锄是每个薅草人的愿望


当春天把季节的接力棒交给夏天后,夏天很快就把温度的旋钮调成了“高火”,这也正是农作物快速生长的黄金时段,在一些抢时令早播的田间,包谷苗子已有一拃多高,正是需要薅头道草的时节,必须立即动手,抓住火色,不可怠慢......而到了薅二道时,包谷苗子一般都会有齐腰深了,长得快的已成了“大脑壳”;很少的薅三道的田间,则可能有些着急的梗子冒冒失失,已经在开始出天花子;黄豆芜子上,藏在浓密的叶子中间的豆瓣子已在偷偷鼓米,因为马上就要打叶子了。


那时每当薅草季节一到,生产队长几声呜喊,数十人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吆二喝三地下田了。


在田间,人们会根据这块田的地势、坡度及面积来摆开阵势并各自占好“翼头”。队伍最边上的两人称为“掌边”的,也叫“拿翼”的,一般都是由经验足、劳力好的人担当。那时我们队里男人“掌边”最多的,首先当数队长克俊幺叔和会计克正大叔,他们既是干部,也是一等一的壮劳力。其次就是纯贤哥,纯贤哥这家伙可以说是种田人中的绝顶高手,特别是他用起镰刀来还会换手,能左右开弓(有这样功夫的人极少),如果是干割草砍楂子等手法活儿,那速度无人能比,薅草自不用说,所向披靡,所以他虽然什么干部都没当,但群众对他都是心服口服(前不久听说80好几的贤哥已经去世,我在远方为这个我心目中杰出而平凡的农人祷告)。


女人中出色的能手是妇女队长桂安春。年轻时的桂家婆婆那身板、那技能、那气势,绝不输给男人,做起事来也是一流好手。有趣的是她还有一独门绝技。那时我们在田里用锄头时都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先吐一点口水在手板里搓搓,这样能使锄把握得更紧,更有力。别人吐口水是先“揪”起嘴,闭着唇,再才能吐出来,但桂家婆婆不知何时练成一手,她可以上下嘴唇分开赊起嘴,靠舌头的强劲推力把口水从牙缝里喷射出来。特别是平日里看到她呼着呼着叶子烟,突然间从嘴里拔出烟担,“吱”地一声把一口涎水飚出五尺开外,人们无不惊异。她的这一招,极像《神雕侠侣》中会吐枣功夫的裘千尺,许多后生子如克龙、克友、纯材、纯植等都曾背下里偷偷学过,但怎么也学不会。


当然,她在薅草田中掌边“拿翼”,排兵布阵,那也是大家都认可“有几弯刀背”的干将。


在这样的头领们带领下,队伍会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或快或慢,或紧或松地向前推进。


郎在高山薅高粱,
姐在河下洗衣裳……


薅草,本是农人侍弄庄稼、生产粮食,以求生存的一项“活路”,但就是这样的条件,这样的环境,还催生了一种美妙的民间艺术——山歌。而最为有名的山歌形式就叫“薅草锣鼓”。


我曾在《土家族传统民间艺术的美学思考》一文中有过这样的叙述:


“首先,从形式上看,土家山歌具有一种典型的和谐美。这种和谐美体现在山歌与生产劳动的结合之中,也体现在与自然山水的结合之中。本来,一切艺术都是起源于生产劳动,但许多种类的艺术形式后来都独立开来而成为一种单纯的艺术,唯独与生产劳动共生的山歌这种艺术,至今仍紧密地与劳动生产结合在一起......”


本来,按照民间艺术的分类,山歌是一个大类的名称,而薅草锣鼓(也叫锣鼓山歌)只是大类中的一个小类,因为就薅草田里来说,山歌有用锣鼓伴奏的,但大多是“清喊”,此外,在其他劳动场合如栽秧、砍柴、挖田、撕包谷等也同样有不用锣鼓的山歌清唱,更不用说还有非劳动场合如婚嫁、打喜、寿诞、祭祀以及“女儿会”、歌圩等专场中的山歌活动了,所以,这个道理应该是很明白的。然而,在公布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出现的项目名称却是“薅草锣鼓”,然后才在后面加括号注明:山歌。为什么要如此颠倒主次来排列呢?这个问题我至今都没搞懂。


当然,从另一角度看,这也证明了薅草锣鼓这个民间艺术形式确实是影响广泛而深远。


原创散文:持有一把满意的好薅锄是每个薅草人的愿望


当了几年的公社社员、农民“学徒”,我亲身参加过集体劳动中的各种农活,而留下印记最深的始终是薅草田里,那场景总是令人难忘,大伙儿在一起一边劳动,一边娱乐,除了喊山歌,还有谈天说地,日白粉经等不一而足,不知不觉中一天就混了过去,工分到手。


不过,这种后来被称为“拖大班”的农村集体劳动形式,却有着其致命的弱点和弊端,那就是生产效率低下,这一点我深有体会,甚至可以说叫切肤之痛。


实话说,那时,在集体劳动的队伍中,仅有部分人是在兢兢业业地干事,可以说相当大一部分人都是在“磨洋工”、混时候。就薅草田里来讲,一些人的行为甚至主次颠倒,明面上是在薅草,实际一门心思在自己拣猪草,除了把面前能给猪吃的草类仔细拣起来,甚至不惜把本当蓄好的黄豆苗子也刨掉拣做猪草,弄得一块块地上都成了“光疤溜”。就劳动态度来说,有些人在田里搞事叫做鳝鱼爬竹竿子——又绞(狡)又滑(猾),总是直挺挺地不爱勾腰,如果干部一催,他就毛狗大法事地赶里忙里刨几家伙,人们总结的那种搞法叫“大草打倒,小草蓊到,苗子碰得歪歪倒”,一夜一过就又都原型毕露;也有一些人消极怠工成了习惯,是“上工像拉纤,收工像射箭”,还有的人被戏称为“三头社员”,即“收工在前头,上工在后头,在田里竖起像柱头”,弄得是干部们直挠头、群众直摆头,抱怨说这样下去无落头,但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没揪头......


长期这样的生产组织形式造成的恶果是“人在哄地皮,地就哄肚皮”,年复一年,社员们总是穷困潦倒,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直到实行生产责任制,“联产承包”后,结果才发生根本的改变。


后来的情景不用说,农人们不仅吃喝不愁了,很大一部分人还进入了小康,少数人已经致富,这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有人发问:同样的一块田里,同样的一片天下,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结果和差别?其根源何在?


我认为道理很简单:人类虽然进化成为了“高级动物”,但毕竟还是动物,其“利己”之本性,可以受到某种程度制约,也可以利用而使其成为文明发展的动力,推动社会的进步,但却永远不可能彻底改变,即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乃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


然而就是这样的大实话,却偏偏有些人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予承认,还老用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漂亮谎言来遮之掩之,其实,他们心里也萤火虫的尾巴——是亮的......


言归正传,还是续说我们的薅草。


离开农村多年,早已生疏了当年的那些农事,听说现在农村已无人薅草,一律使用“除草剂”,我就经常在想一个问题,那种农药能杀死杂草,它是怎么识别庄稼苗子的呢?再说,不薅草了,就不会松土、蓊蔸了,那土壤不都板结退化了吗?即使一两年可以,年代多了,那土地还适合耕种吗?


近年,这些也许不是问题的问题,老在我心中浮现。


但不管时代发展到哪一步,我认为,人工薅草作为在传统的农耕文明发展过程中,曾经在一个漫长历史阶段里存在的一种农业事象,其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还是值得我们好好回顾和考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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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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