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五年了,阿代,天上安好

(总750期)章富强 | 怀念阿代

原创散文:五年了,阿代,天上安好

阿代,真名叫戴曾群。已去世五年了。


他生前曾担任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博物馆馆长。是中国民俗学会会员,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省舞蹈家协会会员,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


2005年,他撰写了全国第一部县级民族传统文化保护条例——《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保护条例》送审稿,并讨论通过于2006年6月实施。


2008年,与胡世春、肖国松合著《土家族撒叶尔嗬》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2014年11月,撰写的民间文学专著《名疆古地话长阳》,由长江出版传媒书局出版,并获“彭秋潭文艺奖”提名奖。


他担任总撰的《中国民俗志·湖北长阳卷》,历时四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2005年11月,荣获第二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民间文学著作奖。


2020年12月,在武汉召开的湖北省民协年度工作会议上,被评为宜昌市十位民间文艺家之一。离他去世已是快五年时间了。

原创散文:五年了,阿代,天上安好

我与戴曾群相识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


1970年10月,长阳县文化教育局向县革委写出《关于调整充实县文艺宣传队伍的请示报告》。确定人员编制50人,全部纳入国家计划。招收部分新学员,充实演职员队伍。


那年月正是大演大唱革命样板戏的时代,全县各初级中学,小学都掀起了学演革命样板戏的热潮。县文工团派出黄庆华、覃发池、许汝凤、艾小东等多名老师,到全县各地挑选有培养前途的文艺青年充实县文艺队伍。


榔坪区片的戴曾群、傅祖光、张小平、罗厚雄、陈仕菊;


贺家坪区片兰东、汪安全、覃万勤;


津洋口区片向祖明、上官卫国、唐志远、何凤玲、王永青、马宗林;


渔峡口区片覃士习;


都镇湾区片刘宗琦、黄胜连、汪开泉、汪宝生;


平洛区片张玉敏、郑桂兰、谭平远和我;


龙舟坪城关镇覃社、张华、向菊、裴学军;


宜昌市下乡知识青年刘平、李军、任大力等共30余人,先后被选入县文工团。除吹笛子的汪开泉同志是老师,已结婚外,戴曾群年龄最长:22岁,最小张小平、罗厚雄:13岁。


从全县各地招来的男男女女小青年,天天在一起集训、生活。年龄大都在十五、六岁左右,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时间久,混熟了。相互之间不知不觉有了一个起“浑名”的习惯。我头大,就叫“大脑壳”。马宗林、罗厚雄就以姓氏开头,叫“马子”、“罗子”。上官卫国就叫“国伢子”。傅祖光平时喜欢把两眼一翻,拿一把破旧二胡,腰里系一根草绳子,扮演“阿炳”。特别是学说时任县委第一书记、县人武部张木生部长讲话,维妙维肖。有一次上大堰,在赵家堰公社演出,刚走进公社院子,就学着张书记的腔调讲话,几名在办公室的公社干部听到了,纷纷跑出来,边走边说:“张书记怎么来了,没听见车子响。”楼上楼下一看,只有我们几个伢子坐在会议室里。问:“看到张书记了么?”我们都知道是傅祖光干的,就说:“没看到张书记,只看到了他。”傅祖光看也不看那几个公社干部,对着窗外又是一顿呱叽:“这个农业学大寨,就要像山峰大队的周啟本同志那样,战天斗地,打垱改田,啊,坐在这个办公室里是学不好的。”那几个公社干部听得惊呆了。连声说:“像!像!”我们在一旁看着,十分开心。给他取名叫“傅嘻嘻”。


张小平在我们那批学员中,皮肤最黑。有人叫他“张黑子”,太直白了,大伙觉得不雅。恰好著名相声演员马季“解放”出来,说了一个反映中国建筑工人,援建非洲坦赞铁路的相声,说非洲黑人朋友很热情友好,见了中国工人,用“阿西里里”打招呼,不知道是“再见”还是“你好”。这个称呼用在张小平身上最好不过。那时县文工团每年分前河、后河两个巡演小分队,只要下乡演出归来,见了张小平,一声“阿西里里”,算是打个招呼,久了,他也不在乎,“生就的木头造成的船”,黑就黑呗!


那年代电影院除了放以“三战”为主的战争片外,还引进放映了几部外国电影:如朝鲜的《卖花姑娘》、《摘苹果的时候》,南斯拉夫的《桥》,还有一部越南电影,片名记不清了。片中人物都叫“阿洪、阿亮、阿秀”等什么的。不知谁说,戴曾群很像其中一人,就叫他“阿代”!大家一听,觉得蛮好,“阿代”就慢慢叫开了。后来,连王克华团长、刘朝和书记也跟着叫。时间长了,县文化系统,还有外单位的同志,都叫他“阿代”,真名也就淡忘了。


阿代在我们那批学员中,除年长之外,爱说爱笑,性情豪放,乐于助人,亲和力强。他说的话,要办的事,大家都乐意接受,就像一只“领头羊”。他办事稳妥,没过多久,团领导让他担任“出纳”工作。


让我们羡慕的是,无论是新招来的学员,还是六五年进团的老同志,都是三、四人住一间屋,有时两人挤一张床。他担任“出纳”工作后,在排练厅的旧房子上,给他安排了一间五、六平方米的“鸽子笼”单间,乃“财务重地”。虽然也只放得下一个单铺,一张桌子,我们觉得那就是“豪宅”了。


1972年7月底至8月,原宜昌地区文化局组织九县文工团到宜昌学习现代京剧《龙江颂》全场。长阳文工团全体参学人员住在现宜昌东山第二军休所。当时是军分区教导队,左边是市七中,右边是宜昌师专,在师专教工食堂搭伙就餐。


七、八月的宜昌,骄阳似火,十分炎热。没有电风扇,更谈不上空调降温。在室内水泥地面上铺一张草席睡觉,每天都是汗流浃背,十分辛苦。


一天午饭后,阿代对我说:“大脑壳,我们去制冰厂拉一块冰块回来降哈温。”我们找师专管后勤的主任借了一部旧自行车,一条大麻袋,一根绳子。来到大公桥附近的制冰厂,用两块多钱,买了一块长一米五左右,宽厚三、四十公分的淡红色大冰块,装在大麻布口袋里,还露出一截。捆在自行车后架上,一个掌着车龙头,一个在后面推。


那时的东山大道还是一条“断头路”。从汉宜路上师专,要么弯到九码头,从医专后门上,还有从张家店七弯八拐上。要么走现在的果园一路,都要弯两个大圈。走胜利三路上东山大道最近,但那时的胜利三路上东山,是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中间还有上下不齐的几块小水田,走路都要十分小心。我俩觉得虽费力,但路近,天气又热,还是走近路好,万一不行,连车带冰一起抬。


一百多斤重的大冰块,十分沉重,加之又是髙低不平,七弯八拐的小路,搞得不好,不是冰块歪了,就是前轮翘起来了,俩人累得满头大汗。热得实在受不了,在冰块上抹一把融化的冰水,往脸上、脖子上几抹几擦,汗水、冰水裹在一起,算是降温。


正巧,大黄(黄庆虹)老师到市区看望他母亲,从东山大道走近路下来,赶紧上来帮了一把,仨人好不容易才将冰块推到东山大道上。


回到驻地,用锤子将冰块敲碎,大伙用口杯,脸盆装着,化开后降温解渴,好不痛快!晚饭后排练前,大黄老师把我们好好表扬了一番,说:“今天大家喝的冰水是阿代和小章,冒着酷暑推回来的,要好好感谢他们俩。”


后来,听说殡仪馆里冰遗体也是用这种大冰块,想起来胃就不舒服,再热也没去拖冰块了。


1972年底,团里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辆永久牌载重自行车。除事务长邓全胜有一部旧自行车,一部带框架子买菜用的板车外,那部自行车算是团里最髙级的现代化交通工具了。只配了两把钥匙,会计简长宜,出纳阿代各一把。团里规定,其它任何人不配车钥匙,连刘朝和书记有时开会办事什么的,都要找他俩拿钥匙。


我们那帮进团不久的小青年,有的会骑自行车,有的不会。会的和不会的都好说,特别是那些要会不会的,骑自行车的瘾特别大。简会计年龄大,相当于我们的父辈,不敢去借。阿代是一起进团的,找他借好开口些。不知怎的,不论是男学员,还是女学员,好话说尽了,阿代就是不借。他的战术是:“宁得罪一人,不得罪一方。”


后来才知道,看在一起进团的份上,也借过几回。都是骑着出去,推着或者扛着回来的。轻者车龙头歪了;重者钢丝断了几根,车轮钢圈变形了,轮胎瘪了。还有一次,要不是清江边有几棵大树挡一下,直接就下河了,险些出人命,他再也不敢借了。


原创散文:五年了,阿代,天上安好


那时县文工团住在龙舟坪镇西街头,县大礼堂在东街头。我们每次演出都要从西街尽头走到东头,穿过两里长的一整条街。能有一辆自行车代步那是再惬意不过的。有一次在大礼堂快要演出了,不知怎的剧中的一个小道具,因白天排练,掉在西头文工团排练厅,台上少了一个道具,搞不好,要出洋相。情急之余,找阿代借了自行车回去拿,晃晃悠悠过了一把自行车瘾。骑着骑着,还用一只手假装扶着不会掉落的小道具,一只手握车把,以示车技髙超,得瑟了一会。


这个办法好,不知谁发现了这个“秘密”。只要在大礼堂有演出,不是掉这,就是掉那在排练厅,总有人找阿代借自行车。


久了,阿代也看出名堂来了,什么道具掉了,就是想趁机过哈车瘾。但又不能明说不借,后来,他也搞精了。要么和大家一样走着去;要么是要开始演出了才去,叫你借车不成。这也为以后的事埋下了“祸根”。


1973年初秋,下乡演出归来,我与唐志远、覃士习、覃万勤四人同住的那间破屋寝室漏雨水,地面滴的大坑小坑,还有几道槽,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几个人一商定,用休息时间,挖一板车黄土回来填整一下。把邓事务长买菜用的板车一拖,借了一把挖锄,一只粪筐。来到西头原五0五那一带取土。坎上是东风二队刚发展栽种的一坡柑桔林,大部分树上挂了果,大小不一。离成熟采摘还有个把多月时间,青翠欲滴,一看就酸。


唐志远团友出于好奇,说摘两个看味道怎么样?爬到坎上,连拉带扯摘了两个桔子。还没成熟的桔子,皮硬邦邦的,使劲一剥,手上全是黄粑粑的桔子水,一看清水直冒。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剥着桔子皮。突然,一个粗壮的男人腔传来:“站住,偷我们的桔子吃,我看见啦!”


我们几个人抬头一望,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坡上柑桔林里钻出来,指着我们吼道:“哼,几个伢子,让我逮到了吧。”


那人从坡上下来,走到我们跟前,说:“偷我们的桔子,哈胆子不小。”


我们听了,心里一点也不慌。不就是几个青皮桔子,这大天白日的,哪是“偷”呢?再说,捉贼捉賍,你说偷你们的桔子,桔子在哪?


几句狠话一说,那人口气软了些。在板车周围以及地上、草丛里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桔子、桔子皮什么的,咱们身上也没有。


原来,趁那人从坎上下来之时,覃万勤对我们使了个眼色,两个桔子连皮带果往板车土里一放,覃士习接着一粪筐黄土,早埋在车土里去了。那沾了黄粑粑桔子水的手,在黄土上几抹几糙,什么也没有了。那人只顾及下坎,根本没察觉,难怪找不到“赃物”。


那人有些不甘心,指着唐志远问:“你们是那个单位的?”


“长阳文工团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想瞎编一个,忽悠他一把。突然,一个声音冒出来:“他叫戴曾群。”


我们听了,这哪里归哪里,不是明明栽赃嫁祸于“阿代”么。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们几个人都憋在心里,也不笑。管他的,先忽悠了再说。


那人见讨不到什么好,继续看他的果园去了。


我们拖回一车黄土把地填平了。本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哪晓得那守桔人来到文工团住处,正巧碰到了大黄老师,大黄、二黄老师是双胞胎兄弟,在县城很有名气,大部分人都认识。就对大黄老师说:“您是文工团的?”


“是啊。”


“您们单位有一个叫戴曾群的?”


“是有戴曾群,怎么啦?”


“他今天带几个伢子偷我们队里桔子吃,被我捉到哒,您们要好好教育教育。”


大黄老师一听,见那人说得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赶忙赔小心说:“那是,那是,我们一定好好教育教育!”


到了吃晚饭时间,大黄老师提着一桶热水,走到大门口。正巧阿代骑着自行车回来了。大黄老师一见,气不打一处来,放下水桶,说:“阿代,下来。”


阿代停下车,“黄老师,有什么事?”


“阿代,二十好几的人哒,还带几个伢子偷别人的桔子吃,被别人捉到哒,搞得丑不丑啊!”大黄老师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训斥。把个阿代一雷打到土里。


阿代一听,说:“天哪天,我下午在哪里哪里办事,哪有时间去偷桔子吃,您肯定弄错了。”


大黄老师见阿代态度坚决,矢口否认。“未必是我听错了,不是就好。”说完,提着水就离开了。


阿代白白挨了一顿训,转念一想,不对,此事有蹊跷,搞得不好,又是张小平、罗子、马子、国伢子几个低嘎子,搞了坏事,赖在我头上。


赶紧把他们几个喊到他楼上,连说带吼:“你们几个下午在哪里偷了别人的桔子吃,还赖在我头上!”


那几个也是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说没有。张小平的口气最硬,说:我下午在哪里哪里做什么,有谁谁谁作证,哪里去偷桔子吃,怪人不知理!马子、国伢子都说:“我们没搞。”只有罗子,听阿代一吼,估计是怕挨打,小声嘟噜说:我下午在哪里哪里,偷什么桔子吃。


我们几个刚好打水端饭从楼下经过,听到阿代他们在楼上吼着,吵着,都相视一笑,那神态是说,别管他,让他们吵去吧。谁让你不借自行车骑。


原创散文:五年了,阿代,天上安好


1974年底,我参军入伍,长阳文工团赠送我一个笔记本作为纪念,阿代和几位团友,覃士文老师也赠送了一个笔记本。那年12月30日,在欢送长阳县新兵入伍的仪式上,一帮曾经唱歌跳舞的团友,敲锣打鼓,把我们从东街头送到西街头上车,告别家乡的情景,令人难忘。


十年后,部队精简整编,我调回长阳人武部,到1986年,已在人武部工作了三年,任政工科科长。


那年秋天,团友傅祖光参加完第二届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与张玉敏从武汉省歌舞剧团回到长阳。阿代设家宴,说是为老傅、张玉敏夫妇接风洗尘,喊我作陪。


在县医院宿舍里,覃翠娥嫂子准备了一大桌“硬菜”,两个大火锅,时兴叫“双排座”。


我和阿代喝着白酒,傅祖光说是保护嗓子,喝红酒,张玉敏和翠娥嫂子喝着饮料。多年不见,大家十分髙兴。


话题先是聊到傅祖光参加全国青歌赛上。我对傅祖光说:“老傅,这次你参加全国青歌赛,一曲《八百里洞庭美如画》,那高腔喊得好!为湖北争了光,也为我们长阳争了光。但火好又不好,好的是:经过预赛、半决赛、最后进入了决赛;火不好的是:进入决赛,十名选手抽签,你抽到了第一个上场,纯属下下签。唱得再好,评委们也不敢亮髙分。”


大家都说:“手气不好,火是有点背。”


阿代接着说:“还算行,虽然得了个第三名,那前两名都是‘娘们’,在‘爷们’中你还是第一名。”


大家吃着喝着,说着笑着,好不快活。


看着阿代那高兴的劲,我突然想到十多年前,我们四人挖土摘桔子后,嫁祸阿代的事。


对阿代说:“阿代,问你一件事:七三年秋,大黄老师说你带几个伢子偷别人的桔子吃,你把马子、罗子、小平等喊到楼上,训斥了一顿,还记得么?”


阿代说:“记得,不晓得是那几个伙计搞的鬼。”


我哈哈一笑,酌了一杯酒,对阿代说:“先干了这杯酒,我来告诉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事是我们几个人搞的。”我把当年的情景一摆,真是:强盗三年不打——自说!


阿代听了,也是哈哈一笑,“我说咧,天上没得个鹰子,地下没得个影子。搞了半天,是你们几个伙计搞的。”


我赶紧又酌了一杯酒,说:“来,阿代,借花献佛,再敬你一杯‘平反昭雪’酒。你比窦娥还冤啦!赔罪!赔罪!”大伙都大笑不已。


打这以后,不论什么场合,只要和阿代在一起聚会,必先给阿代敬一杯“平反昭雪”酒,他也不计前嫌,很豁达地哈哈一笑,是那样的爽朗!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2016年4月21日晚,我接到团友覃社的电话,说阿代今天去世了!听了一怔,简直不敢相信。因前两天说他因病住院,快出院了,我们几个当年的团友还约好去探望的,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呢?后来才得知,他治得那病好些了,正准备出院,突发心脏病,抢救不及走的。那年,他六十九岁。


在窑湾殡仪馆悼念仪式上,望着躺在鲜花丛中的阿代兄,我好想对他再说一句:“阿代,来,敬你一杯,那偷摘桔子的真的不是你!”


五年了,阿代,天上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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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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