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上的把手，还在

文/栗想视界

女儿渐渐大了，自从上了中学，课业也愈发地重了。她小的时候，我还带她回过几次老家，如今这样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对于女儿这样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来说，我们曾经生长的环境和当时所受教育的处境，她们是不能想象的。

五一前，父亲坚持要回老家，所以就有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带着女儿和侄子在老家疯玩儿了三天，去了很多的地方，其中就包括我曾经的小学。

说是小学，但已经被弃用很多年了。现在农村的经济条件好了，村子里的孩子都集中到了镇上和县里上学，没有生源，村子里的学校也就自动解散了。

小的时候，由于我们的村子是周边村子里最大的，所以邻村的孩子都在我们这个学校读书，我们前后届的这一代孩子，应当是我们学校规模和教学成果最为突出的几年。

我带着孩子们走进校园的时候，校园里的结构分布和设施与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当然，比原来破旧了许多。除了一个大的操场外，学校的主体就剩个三层楼的红砖房了，中间用楼梯和连廊把主体一分为二，一三层和二层的西边是我们上课的教室，二层东边是学校的办公室。我也分别在每层都度过了一年的时光。

我边走边和孩子们描述着自己当年在这个学校里学习和成长的故事，从一楼到三楼，走了一个遍。当我们从三楼下来的时候，楼梯的旁边就是我四年级时所在的教室，我看门是半掩着的，就想带孩子们进去看看。

我的双眼在半掩的门上寻觅着，想抓住门上的把手把门推开，就在我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那虽然蒙了一层灰尘的银色把手还是“惊”到了我。

“这可是我自己装到门上的！”我几乎是叫出声的，一边喊着孩子们过来，一边掏出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把手上面的灰尘，脑海里也拼命地搜索着当时的情景。

那年我不满九岁，也是这样的夏天，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地面，刺眼的光穿透空气时，能看到空气都是沸腾地翻滚着。人们都在午睡，树上的知了躲在阴凉处吱吱、吱吱地叫着，仿佛说“热死了，热死了”。我吃完午饭，钻进姥爷的房间，打开工具箱找到一把十字的螺丝刀装进手包里就走出了家门。

学校的门口有个商店，里面不但有很多好看的本子，七彩的贴画，还有很多很多各式各样的好吃的。我走近商店的时候，店里的女老板躺在门口迎风地方的一个摇椅上，那条肥大的大红绣花绵绸裙子紧紧地裹在她肥胖的身躯上，一把破了边的芭蕉扇挡在她那张被高温烘烤的油油的脸上。“李婶儿，我要买一把门把手，李婶儿，醒醒。”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推了推那个熟睡了的身躯。

“啊，你这孩子，大中午的怎么不睡会儿觉呢？”李婶儿醒了，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买啥？”李婶儿又问了我一遍。

“买一个门把手。”我高声回应了一句，就跟着她走进了商店里。

只见李婶儿弯腰在柜台里面扒拉了一会儿，手里就拿出了两个门把手放在柜台上面说：“一个一块二，一个一块八，你要哪个？”还没等我回答，就又说了句：“一块八的结实，用十年都坏不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攒了好久的两块钱，又扫了扫柜台上面那些好看的本子和贴画，从口中挤出了一句：“婶儿，我要一块八的，我们教室的门把手总坏，换就换个好的吧。”

李婶儿说：“你这大中午的跑过来买这个，是要自己掏钱给学校的门换把手吗？”。我没说什么，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婶儿也没说什么，但是用一种诧异不解的眼神看了看我，就又附身到柜台里面扒拉了起来，一会儿起身就递给了我那把贵的把手和五枚钉子。我掏出口袋里已经被我攥的湿热的两块纸币递给了李婶儿。李婶儿接过钱，拉开抽屉找了两张一毛的纸币又递还给了我。

拿好钉子和把手，我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李婶儿叫住了，“孩子，你等等，婶儿送你两张贴画，你可以自己挑。”，我高兴极了，仔细地挑了两张贴画就离开了商店。

走进学校的时候，学校空无一人，我从书包里掏出了家里带出来的螺丝刀，用身体抵着门开始把原来坏了的把手一点点地拧下来，我毕竟才不足九岁，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最后勉勉强强把螺丝沿着之前的痕迹拧了上去，一定是拧不紧的，但我已经满头大汗了。

已经开始有同学进学校了，我只好回到座位上。心想，下午用什么方式提醒老师门把手的螺丝松了呢，让老师即可以把螺丝拧紧，又不能让老师知道那是我攒钱买的把手，因为书上说，做好人好事不留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我记不得是怎样跟老师说的门把手螺丝松着的经过，但我记得老师在课堂上不记名地表扬了我的行为，我为此开心了很久。

女儿和侄子很是安静地听我讲完了门把手的故事。

虽然两个孩子都有些“不屑”地说：“我们这个年代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如果有，我们一定会比妈妈把门把手装得好。”但走出校门的时候，两个孩子都不约而同地握着我的手。

时间流逝的那样飞快，转眼间我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但时光又是那样的神奇，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

回望那些曾经的痕迹，再见教室那扇门上的把手，我才知道，流逝的时光带不走岁月的积淀，而这个积淀正是我们书写的人生，一个无悔无愧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