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好好活着,就好

文/栗想视界

窗外的雨哗哗哗地下个不停,雨滴接连地滴在窗檐儿上,此起彼伏的雨花在窗檐儿上蹦起又散落,一场不小的雨。

能好好活着,就好

我喜欢雨,但南方的梅雨季节,也很是让我这个北方人难以适应到无力,下得太多也太久,久到心里积淀了沉闷,久到出行的脚步过于谨慎和匆忙。然而此刻,虽然湿润的空气使得刚套在身上的棉质衣物透着潮气,让我浑身不舒服,但我心里的天气是晴朗和清明的。

看到家庭群里妹妹和母亲在姑姑家菜园里“薅菜”的视频,虽然镜头里没看见妹妹的身影,可我听到了她的笑声,那是久违了的妹妹很是清脆悦耳的笑声,我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妹妹又一次挺过来了,我是那样的高兴,由衷地替妹妹高兴。

【1】

三月五号那天的下午,一个寻常而普通的申时,我端坐在茶桌前悠闲地喝着刚冲泡好的茶,手机响了,是微信的响声,我顺手拿了起来,是妹妹发给我的,一张乳腺B超的检查单子,就在我下载完毕还没看几眼的时候,消息撤回了,什么情况?!随即就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怎么了?”,我问,“没什么姐,我刚从县医院出来,去做了个乳腺的B超,医生说有个结节,我本来想给你看看,想着也没什么大事,怕你担心,我就撤回了。”,“发过来。”,我命令似的口吻跟妹妹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等待妹妹发来单子的那几秒,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这源于这些年身边的朋友有好些个关于乳腺方面的病例,也或许源于自己的职业经历吧。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曾在医院工作过几年,而妇产科是我管理的部门之一,虽然不是临床的医生,但三天一次参与临床医生大查房的经历,让我见识了太多无奈又无助的病人和疾病。

“左侧乳房内象现中央区局灶性不对称,建议其它检查和随诊。”看完报告单,我心里更加地疑惑不安,又一次拨通了妹妹的电话。“今天周五,你给**(妹夫)打电话让他周末回来,然后周日下午去你哥那里,我现在在网上给你挂省医周一的专家号。”妹妹还想说什么,被我一句“听话,照做。”给挡了回去。

挂了妹妹电话,我又给弟弟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但我并没有说我的担心和疑惑,只是让他安排时间下周一陪妹妹去检查。

我父母三个孩子,我是老大,弟弟是老二,妹妹最小,也是家里最为娇宠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我是家里老大的原因,自小就对弟弟妹妹面前发号施令惯了,弟弟妹妹并没有反对就照做了。虽然小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吵闹打架,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弟弟妹妹却鲜见跟我争执什么,尤其是家里的“大事”,一般是我说什么,弟弟妹妹也都是听话的。

三月八号,是周一,也是妹妹的阳历生日,更是每一位女性的节日,这本应该是更加特别的一天,但对于妹妹和我们这一个大家庭来说,却是一个阴霾笼罩,乌云密布、雷电暴雨交替袭来的一天。

妹妹如约去省医看了医生,医生就只给开了一个“病理穿刺”的检查,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穿刺完毕,下午三点以后取结果。

三点,又是申时,也是我们每天都会重复经过的一个时刻,可这一天的三点,等待它到来的过程真是漫长,就如同等待命运之神的宣判一般,紧张且忐忑不安。我远在千里之外,弟弟早上有课也并没有陪同妹妹一起,只有妹妹一个人在医院,万一结果不好,妹妹一个人在医院怎么办.....

我想这些的时候,电话响了,是妹妹,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我首先听到的是妹妹哭泣的声音,“姐,医生说情况不大好,基本可以确定是乳腺癌,给我开了住院证,让我住院......”。妹妹后面说什么,我几乎没有听到,就追问着说,“你在哪儿?去一楼大堂找地方坐下来,我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别担心,有我们呢,不会有任何事情,放心。”

给弟弟打完电话,我就又打给了妹妹,电话里陪她找到一个坐的地方,我一边询问着报告单里的情况,一边宽慰她安心,我说了很多,也举例了她熟悉的一些相似的病例给她听,可是妹妹的情绪愈发的激动,哭泣声更大了。是啊,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不是要稳定妹妹的情绪我忍着自己不能哭,我也早崩溃的不知所以了。

弟弟以最快的速度接到妹妹回到了他的住处,我这边也到了接女儿放学的时间了。简单地给女儿做了晚饭,我就又给弟弟打电话,商量着妹妹的事情。“姐,你尽快回来吧,老三都哭了好几个小时了,我安抚不了她。”弟弟在电话里说着。

“好,我订明天的车票,你先找一下相关的朋友,看能否找到省医权威的专家收治。”,我回复弟弟后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怎么办,我明天回去,就需要父母明天一早从另外的一个城市过来帮我照顾孩子,我用什么理由让父母尽快来呢?这个时候还不是告诉父母妹妹病情的时候......”。我在房间来回踱步着,时间有限,我没有过多地犹豫,很快有了决定。

我只在电话里跟父亲说我有急事明天需要出门几天,好在父亲也并没有多问就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三月九号,父母亲驱车一百多公里来到了我家。由于父母亲基本天天都会跟妹妹视频聊天,所以我在昨晚就跟弟弟商量好了:跟父母把妹妹的病情说个大概,只说是一个良性的结节小手术。否则一味地隐瞒反而增重父母的猜疑。

父亲是一个孩童性子,遇事也总是一个乐天派,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母亲不行,母亲天性敏感、心思重,所以追问我了很久,见我再三的“轻描淡写”地陈述,母亲也就不再追问了。

三月九号的下午近五点,我踏上了去弟弟所在城市的高铁.......

【2】

三月十号的一早,我和妹妹还有姑姑家的二表哥一早去了省立医院,给妹妹办理住院。妹妹没有什么积蓄,在昨晚就开始盘算手里的钱,我叮嘱她不要担心这些问题,因我为知道,弟弟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充足的住院治疗需要花费的钱。

在今天之前,弟弟还打了无数的电话,咨询了国内很多医院相关的医生,也托人找到了妹妹这次住院的主管大夫:省立医院乳腺外科的主任,国家级乳腺肿瘤的权威专家。我们也总算是心里安稳了不少。

由于疫情的缘故,需要做核酸检测,也需要做很多住院的常规检查,仅是住院的前期手续,就持续办理了一天,终于在下午下班前来到了住院的病房。

“没有床位,登记一下排队,然后回去等消息,估计最快也要一周以后才能住院。”,护士站一个胖胖的中年护士一边看着妹妹的资料,一边语速极快地说着。妹妹还想跟她交流一下她急切、想早些住院治疗的心情,但那位胖胖的护士身体转向另一侧,已经接过其它病人的资料开始说着什么了。

毕竟是省级的大医院,这个科室很大,但没有病床应该也是事实,因为走廊的两侧都是临时的加床,这样的场景我再熟悉不过,那位胖胖的护士并不是在有意推诿。

看着病房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流,有脚步匆忙、穿梭在各个病室之间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有在慢慢散步溜达的患者;有身上还插着引流管、推着输液架的患者;还有拿着饭盒一脸憔悴、大约是准备去打饭的家属,本应宽敞的过道,显得那样的拥挤。

病人都是统一穿着,粉蓝白条相间的肥大的病号服,且从我们身旁经过的好几位患者,都已经是剃光了头发的。我心头阵阵地酸楚滋味儿翻滚着,我知道这一定是经历了化疗的患者。

弟弟得知情况,又托了医院的一位领导打了个“招呼”,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妹妹“可以住院了”的电话。我即感恩帮忙的朋友,心里又有些不可名状的无奈情绪。

妹妹顺利住进了病房,见到了主管大夫,也接到了“明天手术”的通知。这一天,我被护士和医生叫去了好几回,护士主要是叮嘱一些术前术后需要准备和注意的事项,这些到没什么,只是主管医生的术前谈话,着实让我和妹妹心惊胆战和纠结。

妹妹的主管大夫是这个科室的主任,她负责主导治疗方案和手术,很是忙碌,所以妹妹还有另外一个管床的大夫,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虽然年纪尚轻,但从科室的水牌上看,她已经是博士学位了。

我和妹妹走进拥挤的医生办公室,接下来的谈话,就是依据穿刺病理的结果进行的,医生说了三种手术可能的方案:一种是部分切除保乳的方案,但是由于妹妹的肿瘤位置比较靠近乳晕,癌细胞可能不能完全清除,建议我们慎重考虑;一种是全切后移植身体其他部位组织做填充或者假体植入填充二选一的一并进行的方案,但妹妹身体消瘦,身体素质也并非很好,恐后期化疗和乳房重建会加重康复的难度;第三种就是乳房全切术后先进行后期的治疗和恢复,等完全康复后再做乳房重建。

妹妹今年才三十七岁,自然是接受不了完全切除的,她急切地跟医生沟通着保乳手术可能存在的一些风险,我看在眼里,心里更是心疼不已。但我已经在医生谈话之前就替她做了决定:不保乳,全切,暂时不重建,以后再做重建。

显然,医生也是不赞同妹妹想选择的方案的,她很认真地跟妹妹沟通,试图说服妹妹尽可能不选择这个方案,奈何妹妹执拗,还在极力地争取着,这时我打断了妹妹,跟医生说“我们选择第三种方案”,没等医生开口,妹妹听完就哭了,而且很任性地说“不行,我要选择第一种”......

谈话陷入了僵局,医生说了句:“别着急,你和你姐姐去商量商量,姐姐也是为你考虑,咱们一会儿再说。”

我拉着妹妹出了医生办公室,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耐心地给她解释我选择第三种方案的理由...... 我并非擅自作主,在这之前我和医生已经讨论过她的情况,病理的检测不乐观,肿瘤的位置也很靠前,保乳术后病情复发的概率很大,如果再次复发,再做手术不说,癌细胞扩散的风险也高了很多。

妹妹虽然哭着,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我没办法了,就说了句“身型虽然不完美但是你可以有质量地活着, 和虽然保住了身形余生却要忐忑不安地活着,你选择哪一种?”,我语气有些激动,但是妹妹听完这句话后却不再哭了,把头靠着我怀里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最终,妹妹选择了我说的方案,签完同意书,情绪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和我回家洗了澡,跟我一起积极的准备着术前所需的东西迎接第二天的手术。那一晚,我租了个陪护床陪着她等住在了医院,一住就是十天。

那天的夜晚,时间嘀嘀嗒嗒在我的身旁打着转不肯远去,天也出奇的黑,住院部里的灯昏暗得不行,半夜还下了一场大雨,我也一宿没合眼。

妹妹的手术安排在第五台,当天,科室有七台手术。继续煎熬的等待,父母亲一早打了好几遍的电话问询,弟弟和表哥也过来了。等待,除了等待就只能等待....... 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患者被手术室的工作人员推走又推了回来。终于,快五点的时候,喊到了妹妹的名字。

妹妹被推进了手术室,我们来到了家属等待区。手术室的等待区很大,有数以百计的座位,但座无虚席。我们站了一会儿,等到了几个座位坐了下来,还是等待,焦急的甚至有些恼人的等待.......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等待妹妹手术的那段时间里,我在心里拜遍了能想到的各路神通广大的神灵,也不知做了多少的祈祷,祈望妹妹能手术顺利,不要有任何的节外生枝。

“***的家属,手术已经结束,请回病房电梯口接病人。”......广播里重复着妹妹的名字,我、弟弟和表哥几乎是同时从座椅上站起来的,没等到电梯,爬了七层楼来到了病房的电梯口。

电梯开了,两个穿着手术衣的工作人员推着妹妹,麻醉还没醒,我喊着妹妹她没有反应,妹妹的脸色苍白得很,嘴唇也起了干皮,昨晚十二点到现在水米不能进的缘故。

回到病房安顿好,此时妹妹身上插了两根引流管,一根导尿管,还安上了监护仪,吸氧器,看着躺在病床上、身上近似于被五花大绑着的妹妹,我再也忍不住了,自从回来,我不敢在妹妹面前掉一滴的眼泪,可那一刻,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般一涌而出。

手术很顺利,肿瘤切块的大病理结果也是预见的,经过九天的术后治疗和恢复,妹妹可以出院了。

【3】

妹妹出院期间,我回到了我自己家,也跟父母说了妹妹的病情,父亲虽然难过,但是承受住了,母亲不行,哭了好多天后情绪才好了一些。

无奈,不接受又能改变的了既定的事实吗?!这点我知道,父母亲也明白!

十多年前,自从弟弟弟妹结婚,父母亲就搬离了老家,常年在弟弟家帮衬着照弟妹的生活后又照顾侄子,前几年我工作忙碌,女儿转学回来也是父母亲帮我带的。

妹妹是在住院前三个月和妹夫离婚的,且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大的小学一年级,小的也只是幼儿园的中班。妹妹性格执拗但心地善良,她和妹夫的矛盾也有性格的原因,但最主要是这几年妹夫工作不努力,日子过的艰难导致的。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是压垮她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妹夫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得知妹妹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也发生里很大的变化。妹夫并没有所谓的“避之不及”,而是在妹妹住院期间,自己在家带着两个孩子且在出院后积极主动承担起照顾妹妹起居和所有的家务。

妹夫的转变的代价是沉痛的,但这些转变对于她们的婚姻来说不可为不说也是积极的,对两个孩子更是很好的。

但是妹妹接下来要化疗,身体康复也需要有人精心的照顾,且还有往后数年的持续治疗,加上生活的开支,这些都需要经济的支撑和更多人力的帮助。

我和弟弟商量后,决定让母亲先回到妹妹身边,父亲缓半年再回去,给弟妹也有个缓冲。原想弟妹会有情绪,不成想弟妹和父母亲一样也欣然同意。

那天,我又是泪流满面的一天,妹妹是不够幸运的,但她有不离不弃的亲人陪伴与支持,她也是幸运的。

出院半个月后,妹妹再次住进了医院,开始她为其六个阶段的化疗和靶向治疗。

由于第一个疗程需要做化疗前的“置港”手术,妹妹有些害怕,我也不放心,就又回去了一次。

这次住院,妹妹的情绪很稳定,对于新的治疗和化疗态度也积极。

整个的化疗和靶向治疗过程加上“置港”手术,妹妹前后住了五天院就出了院。

第一次化疗,身体的抵抗能力是最好的状态,所以化疗后的症状并没有很快地表现出来,出院后第二天,妹妹开始出现化疗后的反应,剧烈的呕吐,继而开始发现枕头和床上有脱落的头发。

身体的苦痛折磨和脱发,让妹妹的情绪又一次回到了冰点,那几天,母亲和弟弟几乎寸步不离,除了细心照顾妹妹更多的是陪伴和积极引导她,总算是又熬过了一关。

我从网上买了一个自助剃头的推子,选择了两个样式的假发寄给了妹妹,听母亲电话里说,她收到假发的时候哭了很久,但最终自己对着镜子推光了她那头原本乌黑的长发。

同天晚上,妹妹视频给我看她戴上假发的样子,看这屏幕里妹妹光着头瘦弱而憔悴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鼻头的酸楚,又不争气地哭了。这次妹妹反倒宽慰我说“姐,我没事,我接受的了,也忍受的了,比起以后能好好活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那一夜,我虽然又一夜无眠,但心里踏实了很多......

化疗和靶向治疗需要六次,每次间隔二十天左右。算算时间,妹妹到今天已经化疗完毕三个疗程了,十多天以后,她会再次住院接受第四次化疗和靶向治疗。

行文至此,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也渐渐放了晴。

真好,天晴了真好!我望着窗外,想起了妹妹那句“相比能好好的活着,这一切的磨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合上电脑,我打开手机,准备再听听妹妹视频里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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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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