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桃子，红了

文/栗想视界

像是被捅了个窟窿的天，接连下了好几场雨，终于在昨日放晴。昨夜只拉了个纱帘入睡，今早被透过纱帘的晨曦赐予了一次“叫醒服务”。

伸个懒腰，然后起床，拉开纱帘，打开窗户，一夜的慵懒和裹着微风的晨曦撞了个满怀。

真好，又是一个大晴天。

一切如旧，送完女儿顺路拐去菜市场，没多大会儿，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条鱼和一些时令的蔬菜就收获了个满满当当。

菜齐了，还要买些水果。决定先去水果区的东门外看看，哪里时常能买到和摊位上不一样的应季水果。在南方生活久了，这算是积累出的不同于北方其他城市的生活经验。

出了东门，就看见不远处的马路拐角边，停了一辆半新的面包车，后备箱朝天开着，车厢里有几个镂空的塑料筐，装得很满，挨着车门口处，摆了一个小台秤，车门口的地上也有两个筐，装满了桃子，一个中年男子猫着腰正蹲在筐前整理着。哈哈，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桃子很新鲜，应是新采摘的，泛着雾白的茸毛，几乎每个都是通体的深红色，个别桃子还带着翠绿的树叶，叶片竟然丝毫没有打蔫儿。

嗅着弥漫着甜味儿的桃子香，味蕾开始苏醒，一股子清泉从舌根底处涌出，充斥着口腔，馋涎欲滴。

我顿了顿下颌，连忙问：“老板，桃子怎么卖呀？”。

“六块一斤，买得多算您五块，这是我们自己家桃园的桃子，没有打药，施的肥料是农家肥，每年也就只能卖四五回，别看个头不大，口感很好，您尝尝。”中年老板边说着边从筐里拿起一个桃子，很快用手里的刀子划出了一个月牙瓣，递给了我。

我并不是想尝桃子的口味，我自小就是守着桃园子长大的，自然一眼就知道这桃子一定是很好吃的。之所以接过来，那是因为肚子里已经蠢蠢欲动的“馋虫”。

果然，只一口下去，满嘴的幸福感，那是久违了的“桃子味儿”，难得的纯正的滋味儿。

我一边把剩余的桃子塞进嘴里一边说：“给我来十斤，麻烦您帮我分成两个袋子装。”

中年男子帮我挑拣桃子往袋子里装着，嘴巴里还在说着什么......我没有听太清楚，匆忙地付了钱，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去寻找我心爱的小电车。因为那一刻的我，味蕾已经插上了翅膀，带着我的思绪飞回到了少时的桃园里。

少时生长的村子很大，有三千多户人家，家家户户都分有专门的菜地，百十来户分一大块，再依据人口分成小块给到各家各户，所以大家的菜地基本是集中的，有种菜的，也有在菜地里种掺合种果树的，但大多没有规模。

只我们同姓的祥林伯伯家，从生产队里承包了一大块的土地，就挨着我们几家的菜地边，栽种了两百多颗桃树。少时的我没有概念，只知道那二百多颗桃树的园子是那样的宽大和诱人，更是少时我眼里心里唯一的“世外桃源”。

祥林伯伯是我们的本家，和父亲一个辈份，是爷爷堂哥家的大儿子，也是我们家族里最早的两位大学生之一，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每逢年节，找祥林伯伯写对子已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祥林伯伯的老婆叫桃花，我叫她花大妈，她有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在她衣服的衣袂处绣一朵桃花，哪怕是劳动穿的破旧衣服，也有。我曾想过，是否是因为花大妈名字的缘故，祥林伯伯才栽种的桃树呢？我也没有机会求证过。

花大妈是我们当地很有名的裁缝，她也靠给别人裁剪缝纫衣物作为生计来源，花大妈性格开朗，人缘儿好，虽然她从未像其他她的同行一样，出门赶庙会摆摊儿营业招揽生意，但她的台案上永远都是一摞接一摞的各色布料，只能从早到晚的忙活。

我母亲和花大妈十分的要好，母亲的手也很巧，只是不会裁剪，优势是设计和缝纫，自小我穿的衣服就是花大妈裁剪我母亲缝纫，都是很时兴的样式，这也是我自小最为自豪和傲娇的地方。就连我背的书包，家里的枕头套，都是花大妈用剩余的布头拼接成的，虽是零碎的布头，但是拼出来的图案却是对称且漂亮的。直到现在，我还保留一套用碎布拼接出来的被罩和枕套，那是我结婚的时候，花大妈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如今被套已被我洗得旧了很多，但还是很好看，反而愈发的不舍得用了。

自从有了桃园，祥林伯伯就在桃园里盖了两间房，其中一间房是给花大妈安置裁剪缝纫器材的，等同于现在的工作室。那些年桃林存续期间，除了冬天，花大妈和祥林伯伯的日常，基本都是在桃林度过的，应了那句：“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了桃花仙。”

如今想来，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美好日子啊。

春天桃花开的时候是桃园最漂亮的时候，蔓延开来的芬芳，一个用粉色妆点的画卷，那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最想进去玩耍的天堂。当然，真就不是谁都可以进桃园的，但我例外，只要是我领着小伙伴钻进桃林里，即便在桃花盛开的林子里追逐打闹，祥林伯伯也不会阻拦我，他老人家知道我会很乖，会有分寸，也会叮嘱小伙伴不损伤桃树。玩儿疯了玩儿累了，就索性留下蹭花大妈亲手做的饭菜和羹汤。

而初夏的桃园，也就是桃子红了、熟了的时候，就更是我乐不思蜀的地方了，呆在桃园里，不仅能吃桃子吃到饱，还可以听祥林伯伯讲很多很多，老师都不知道的知识和故事。那时候的桃子，也是通体的深红，甜的骺嗓子。

前些年风靡过一阵桃胶，殊不知，我自小就吃花大妈用银耳和着桃胶炖煮的羹汤，但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只识得银耳，也只知道那是除了花大妈家以外，别的地方吃不到的一道甜汤。

花大妈不足六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就葬在桃园边上。祥林伯伯随着儿子去了钢铁水泥筑成的城市里生活，十多年后也离开了，她们的儿子最终带着祥林伯伯也回到了桃园，与花大妈合葬在桃园边上。

岁月的洪流，卷走了我的少时时光，也卷走了桃园里梦幻般的年华。

时光荏苒，纵使有些人已经告别在生活里，但也同时住在了你的心里。记忆的屏障经年，也会被斑斓的光影晃动。

如今，又是一年的初夏，那些可爱可敬的人啊，桃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