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趣事——提谷荻

郑州升达经贸管理学院 张现水

儿时贫寒，温饱难测，穷乡僻壤的农村，文化生活也近乎于无，但这并不能说乡下的孩子就无乐事。春天乍到之时，提谷荻就是其中的一件。

谷荻，是老家的叫法，其他地方叫作什么不得而知。不过，这么普通渺小事物，即便拥有一个庄重的学名，估计城里人乃至现在农村的孩子们知之者恐也甚少。其实，谷荻就是一个花苞，是白茅（我们老家称之为茅子或茅草）刚刚萌发尚未开放拔节的花穗。因其孕穗期时花苞里的穗白白、软软、甜甜，口感颇佳，又因地头、道边、河畔比比皆是，“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是小屁孩们“之所共适”，故深受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欢迎。

故乡位于济南东北方向约百八十里处，在黄河、小清河之间，历史上黄河溃堤泛滥， 造就了许多的沙岗土丘，疏松的沙壤，正是白茅喜爱的环境。又加白茅耐旱耐瘠，不挑不拣，随遇而安，因此白茅在我们老家长得茂盛，随处都可见其踪影。

每年春寒料峭之际，谷荻们都迫不及待地直直地冒了出来。尖尖的，圆圆的，长约七八厘米，或许比筷子头还细些。露出地面的部分呈紫褐色，埋在土中部分是白绿色。小孩子们眼尖，什么地方长有谷荻也早就心知肚明，故寻找起来十分容易。我们三三两两蹲在地上，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谷荻的尖，用力向上一提，一个完整的谷荻就拔出来了。提出一根谷荻，也收获一份成功，心里自有美美的惬意。

没有人动员，也没有人要求，但是我们提起谷荻来却都像在比赛似的，比着谁提得多、谁提的好。那些已经绽开的是“老”了的，嚼之如絮如蜡，是不能要的。那些尚未长大的，苞内的“瓤”很少，也是不宜取的。只有那些大小适中者，才能得到我们的青睐。

提出来的谷荻我们自然先要享受一番，但是我们也不会只顾自己受用，都会握着满满的两大把跑回家，向家人们汇报一下自己的成果，让家人们品尝一下春的味道。这时，大人们都少不了一番夸奖，心里又荡起一番惬意。

味美的谷荻生之于白茅，但卑贱的白茅更多的时候是被当作害草的，农民们直想斩之而快。其实，细想来也甚是不公。白茅不忮不求，自荣自枯，长于田地中的它确有危害庄稼的一面，但是生于沟头路边的它却以多样的方式奉献着自己独有的价值。谷荻，是它馈赠给我们的美味，捎给我们第一缕春天的气息。谷荻拔节绽放之后，化作为荼，白花花的一片，随风摇曳，甚是壮观，也是春季的一景。盛夏之时，白茅叶细如兰，葳蕤青翠，长者达半米以上。更加其叶革质，韧性绝非一般草类可比。我们手持镰刀，如割韮菜一般割下晒干，卖给手艺人。手艺人将其搓成捆庄稼的草绳、从井中提水用的井绳，编成遮风挡雨的蓑衣、又软又轻的草墩等等。我家就有一件白茅编制的蓑衣，不知道已经使用了多少年，现在想来堪称制作精美的工艺品。到了秋冬，白茅之根——形如竹鞭，每节约一厘米多长，粗细如编毛衣的竹针，富含糖分，洁白如玉——又成了我们的美味，成了我们无需花钱的“甘蔗”。只是茅根是不敢多吃的，因为大人们说吃多了会流鼻血。

岁月不居，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离开故乡后再也没有见过谷荻，再也没有提过谷荻，孩提时提谷荻的快乐化成了永恒的美好记忆。有时我也曾自问，那片热土之上还长有谷荻吗？春天村北的大沙溜岸边还荼花似雪吗？那百草丰茂、爬上爬下的沟沟坎坎还依然存在吗？什么是故乡啊？故乡不就是儿时的记忆嘛!不就是梦里的那个村落、那条小河、那口老井、那片原野嘛！企盼着什么时候再回一趟故乡，再提一把家乡的谷荻，再咀嚼一下童年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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