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上面说完成见，下面来说是非，人的言论和风吹不同，庄子是真厉害，前面讲地籁，讲完地籁，讲人的主观形态。到这儿来了对比，我们的言论是出于成见的，是主观形式的；而风吹是自然界发出的，是客观形态的；所以世人的发言都有机心，有机心就有成见和立场；而自然界中，风吹万物，没有无心的，无心则统一对待。人们发出言论，就是诸子百家各有所说，但是其所说不能成为标准，因为各家发言都有自己的成见，那他到底是说了什么，还是没有表达什么，他们都觉得自己发言是不同于那些还在母亲喂养，叽叽喳喳没有定型的小鸟，那人的发言到底和小鸟有分别，还是没有分别呢？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大道是绝对的，是无所谓真伪的；道的言论是没有是非的。这就是老子说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可是因为人们要描述道，道被隐蔽，有了真伪之分；因为人的言论隐秘才有了是非，言论发出背后有成见，有成见就有是非。道是如何出现而又不存在了？言论是怎么被展现出来最后又不被认可了？人们为了展现自己的小成就，把大道分割剖析，结果大道被小的成就所隐蔽；而那些不明真道的人，用浮华之词解读真理，结果言论就被隐藏了；说起来有些笼统，其实按照当时诸子百家的状况而言，道和言相对应，小成和荣华相对应，天地之间本来是生生不息的大道，结果诸子百家分割成为小道，到诸侯国谋生，用的是荣华虚夸之辩言。那么我们回来就知道庄子告诉我们道是要大成，而言论要质朴。庄子怕我们不明白，接着把儒家和墨家摆上台面。

庄子并不是轻视儒家和墨家，相反，庄子是真的读懂了儒家和墨家，对他们的批评，是希望他们可以提升，是希望可以完善他们成为大道。儒家墨家是小成之道。儒家墨家之间的是非是怎么样的，就是说儒家和墨家站在两个立场上，产生的系统世界观也不同，儒家肯定的，墨家就反对；我站在儒家的立场，墨家肯定的东西就是我要否定的；墨家提出来回非礼、非乐，我儒家就站出来赞成礼乐，肯定你否定的。到了这儿，庄子把成见和是非表达到具体的诸子百家上，也就是说，到了怎么可以道可以大成，言不能被隐蔽。庄子给出的的答案是莫若以明，这句话要好好读读，虽然是个绕口令，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其实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每天在是非之中，在成见之中。我们不能说物理、化学、数学、历史的划分不好，在人生的学习阶段，这种划分最有利于我们学习，但学习之后是打破是非观念，而不是制造是非观念。如果你懂得如何化除是非，那么就是齐物论的至高功课，现在我们保守地说，一小部分专业领域的专家教授，就是以本行业的成见指导这个世界，并且还沾沾自喜，所以化除是非，才能心如死灰，才能坐忘，才能丧我，才能如天籁自取。那莫若以明的功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