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艺术（小说）

文 / 白沙

老王还是小王的时候，曾在一家面馆跑堂。他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在家呆了一年，他终于说服了父母，带着对大城市的向往，跟叔叔进城了。因为岁数小，工厂不敢录用他。没有办法，叔叔就让他在一家老乡开的面馆跑堂，管吃管住，每月赚些零花钱。

小王勤快热情，嘴巴又甜，深得顾客的欢心。在他刚到面馆的时候，就认识了老李。老李不是个简单人物。据说他本来在大学当老师，因为顶撞领导丢了工作。老李把面馆当了自己的食堂，每天的午饭和晚饭时间都会来，几乎没有间断过。

小王在面馆快两年了。这天中午，老李带三个朋友来吃面，还喝了酒。这也是小王第一次看到老李喝酒。老李和朋友们聊了很久，最后面馆就剩下他们一桌了。小王静静地坐在旁边等着，听他们聊一些听不懂的话。终于，他们要散席了。临走，老李带着三分醉意，很欣赏地看着小王，说：“叔叔们要大干一场了，你愿不愿意过来帮我，给我们做饭？”他看小王只笑不言声，顿了一下，拍了拍小王的肩膀，凑在小王耳边低声说：“肯定比你现在挣得多哟。”说完，老李就和朋友们离开了。

小王上学不多，但对当过大学老师的老李很尊重，也很好奇。他心里明白，当跑堂是没有前途的，是无法实现梦想的。他愿意相信老李，跟随老李。他记起了一句老话：跟对人，就是成功的开始。

老李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开干了，连带他的三位朋友，加上小王，一共五个人。当时，正处于计算机普及发展的初始阶段，前景不可限量。老李在大学就是教计算机的，他顺应时代的车轮，站在历史的前沿，做起了电脑组装的业务。小王只负责做饭，其余的一概不管。

创业是艰辛的，也是最难熬的。缺少经费，没有业务，大家经常干瞪眼，与其说等待着奇迹的到来，不如说等着小王做的面更现实一些。

慢慢地，老李的三个朋友坚持不住，陆续离开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公司经常有新人来，旧人走。小王无处可去，只有坚守阵地。小王问过自己很多回，是否后悔离开面馆跟随老李。

终于有一天，计算机市场迎来了春天，老李的机会来了。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公司一下子承受不住了。老李审时度势，迅速招兵买马，建立了工厂，壮大了公司。小王这个面馆跑堂的厨艺，也没有了用武之地。老李就把小王调到了行政部，担任部门经理助理，做一些打杂的事情。

接下来的十年，老李的公司高速发展，通过品牌运营，成立集团公司，占领市场份额，收购对手公司，打造国际路线等一系列运作，逐渐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计算机企业。

小王也在进步。在老李的指点下，他学习了函授课程，取得了大专学历。后来，经朋友介绍，小王免试进入了美国一家不知名大学。在接下来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小王去了两次美国，参加了一些活动，拍了一堆照片。然后，小王顺利地取得了这所大学的博士学位。

老李的公司上市了。老李是一个有家国情怀的人，他感谢国家政策和发展给他带来了机遇，他愿意与国家共同发展。所以在公司上市之初，他引进了一家省级科研机构作为大股东，以回报国家。老李和管理团队只占了很少的股份，但掌控着上市公司的管理权。在公司创始人股东名单中，创业之初的厨师——小王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老李担任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同时兼任公司大股东——省级科研机构的名誉院长。小王也成为了上市公司行政总裁，从此开始了开挂的人生之旅。

小王作为公司高管，虽然有着博士学位，但在学校却没有学到什么。小王把老李当作自己的教父，把老李的一言一行记在小本子上，记在了心里。老李喜欢的事情，小王努力去喜欢。老李交代的事情，小王不打折扣地去完成。老李喜欢听的话，小王从不避讳别人的眼神，会从容自若地说出来。总之，小王是永远站在老李一边的。慢慢地，公司的人私下都叫他“混儿王”。有人还专门为小王做了一首打油诗，题目为《咏混儿》，诗云：

都说混儿好，

我知混儿巧。

牌好用不上，

牌坏使不了。

赢了他最乐，

输了担责少。

切莫为混儿，

工作尽心操。

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市场也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计算机的鼎盛时期一去不复返了。老李已经57岁了。市场的萎缩，利润的下降，董事会的压力，研发与商务的矛盾，人才的流失……这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终于，老李与董事会的矛盾激化了。这一次，小王没有跟老李站在一起。通过小王，一家投行公司迅速与董事会接洽，并顺利合作入股，成为了第一大股东。老李被赶出了董事会，提前退休了。

在小王36岁的时候，因为在引资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经董事会决议，小王以公司创始人的身份成功接班老李，成为了公司的掌舵人。一年后，小李卸任董事长职位，摇身一变，成为公司第二大股东省级科研集团公司下属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正式进入国营企业序列编制。

没有了市场和经营的压力，手里掌控着几百亿国有资产，小王一下子成为了科技界的红人。在这个位置上，小王也慢慢地变成了老王。

老王在管理和经营上有独到之处。这些年，老王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对领导的讲话着实下功夫，能够张口即来，运用自若。在他的报告和讲话中，虽无新意，但也从不越雷池一步，成功地复印或复述着上级的讲话精神。投资上，他谨遵着“三不批”原则：一，跟自己没关系的不批；二，不符合程序的不批；三，跟自己关系不好的不批。在批准的尺度上，他也把握得很好。总之，老王对付这些科学家，还是很有心得的。科研项目若要立项，一定要经过老王领导下投资公司的风险评估，立项后的科研资金也基本是老王说了算。这些科学家，有的在国内很有名气，有的甚至在国际上都有很高的声望，但在老王面前，为了自己的项目能够上马，无不拼命示好赔笑，唯恐得罪老王。

老王对科学家的态度是很偏执的。他曾经在主持的公司内部会议上说过：科学是值得尊重的，但科学家不能一味的尊重他们，一定要小鞭子抽着他们，让他们对领导和管理有所畏惧，这样才能做出成绩。还有一次，他对身边的人说：尊重科学家，会让他们恃才傲物，不利于公司的管理，难以为国家创造价值。

老王从不收钱，也没有什么资产。无论审查还是审计，老王自身和公司经营都没出过问题。但老王很有钱，也很会送。集团公司的领导换了几拨了，但老王就是铁打的营盘，稳居其位，不可动摇。老王的钱从哪里来的？对大家而言，这绝对是一个谜。在计算机领域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王，深知防火墙的重要性，这也是他在体制内生存的不二法宝。

岁月不饶人，老王也将迈入知天命之年。有一天，老王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还缺少些什么。他想到了身边的科学家，虽然在自己面前显得很卑微，但在社会上具有极高的名气，声望极高。他觉得自己成就了这么多人，是他们的领导者，却不被世人所知。他感到了一丝遗憾。但很快，他有了主意。

赵老是省级研究院的院士，带着一个省级的科研项目，已经上报了预算，正在等待批复。而这个报告，正在老王手里。赵老已经快六十了，这也是他在职期间最后的一个项目，为此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赵老与老王关系不错，已经沟通了好几次，资金的批复也在情理之中。

老王约赵老吃饭。赵老也想借此机会催问一下项目，于是就带着另一位专家应约出席了。参加饭局的还有老王公司的两个副总和办公室主任。大家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过三巡，赵老站起来，举起酒杯，对老王说：“王总，项目的事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老王也起身举起酒杯，笑着说：“赵老，别着急，快了，快了。”说罢，两人一饮而尽。

两人坐定，老王重新到了一杯酒，回敬赵老说:“赵老，我有一事相求啊，还请赵老多多帮忙！”

赵老忙问什么事。

老王说：“今年我们省研究院院士的评选，还请赵老多多推荐啊！”

赵老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他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说：“王总，您是领导，不是科研人员，是没有资格评选院士的。”

老王听后甚是不悦，就收了笑容，板着脸说:“既然赵老为难，那就算了。”

老赵一下子接不上话，不知说什么才好。

酒场气氛也尴尬起来。

接下来，老王不停地招呼自己公司的人喝酒，不再理睬赵老和随同的专家。

散席后，大家一同乘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

临别时，老王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借着酒劲，一脚将赵老踹倒了。另一位专家赶紧去扶赵老，老王冲着他又是一脚，专家也倒了。

老王指着两位科学家，转身对两位副总和办公室主任说：“你们一起上，谁不上，回头跟你们算账。”

于是，四人一顿乱殴，只把两位科学家打得跪地求饶，他们才扬长而去。

后来，有人看到两人受伤，帮忙打了120急救电话，才将两位专家接走救治。

经医院检查，两位专家身上多处骨折，需要住院治疗。病人家属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立刻报警，同时，向集团公司投诉，要求严惩老王。

集团公司马上派人，一边安抚病人家属，一边要求企业内部人员不信谣不传谣，尽量避免事态扩大。

老王与科学家各执一词，但都没有证据，警察也无法判定责任。在集团公司的干预下，老王与两位专家家属和解了，由老王承担两位科学家所有医疗费用。

老王的说辞是：赵老的项目不符合投资

的相关规定，出于对赵老的尊重，他想借饭局给赵老解释一下，没想到赵老一听就急了，直接翻脸骂起了老王，更没想到在车库率先动手打了老王，才引发了这次事件。

赵老受伤住院，一年半载无法工作，科研项目就此夭折。

老王受到集团公司的警告处分，在原来的岗位上，继续为科学家服务。

——END——

(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作者简介：白沙，别署吾忘堂主、澄知斋主人，中国书画研究院安徽创作院理事，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研究院民族文化书画院理事，【炳南书院】书法研究员，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澄知文化创始人。家乡位于孔明隐居躬耕之地，东临白河，西邻沙河，故时以白沙为名行世。涉猎甚广，具有深厚文学素养，在文学、国学、道藏、书法、养生、建筑、造园、风水、茶道、茶席设计、艺术收藏及鉴赏领域，皆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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