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诗坊 || 刘川：我是一个悲悯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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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川

刘川，1975年生，祖籍辽宁省阜新县，现居沈阳。一级作家。曾获得首届徐志摩诗歌奖、2004-2005年度“人民文学奖”、中国“天马”散文诗奖、中国散文诗大奖、辽宁文学奖、“葵”双年奖等多种诗歌奖项。已出版诗集《西天的云彩》《拯救火车》《大街上》《打狗棒》《刘川诗选》等多部，编著有《当代诗词三百首赏评》《近代以来五绝全读》等。

母亲节

此刻，大街上没人

就像都赶回他们妈妈的肚子里去了

我独自走在异乡大街上

仿佛

刚刚出生的婴孩

整个世界都是

我一个人的襁褓

我的心像豆粒一样饱满

就像豆荚

在成熟、干透时

轻轻一碰，就会裂开

弹出里面饱满的豆粒一样

在我十八岁时

你不小心

碰了一下我的胸膛

它剧烈地开裂

向你弹出我的心

香烟赋

用上一支烟

点下一支烟

烟是火种

火种，也是烟

一个男人

叼着烟

不，长夜里，他在

保护火种

烧水记

当水快烧开了

水会不停地

颤抖、颤抖

好像弱者那样

在强权暴力之下

无助地害怕

是的

当水像弱者那样无助地害怕

水，就要

沸腾了

写满了愤怒的诗，纸会不会爆炸

我的愤怒

有时小

有时大

有时不小不大

我愤怒最大的时候

得赶紧把一张纸使劲压在身下

我是一个悲悯世界的人

我要把我流的眼泪

送给雨

让它再大一些

我是因为委屈而哭起来的

我是因为悲伤而哭起来的

我是因为抑制不住同情别人而哭起来

我不知道雨为了什么

但一看到雨一天天、一年年刷啦啦

不肯停息的样子

我就受不了

我就想帮它一把

我就走出门去

把自己满腹的眼泪

送给了它

清明节的雨是神奇的鞭子吗

把人群赶进

一排排的墓碑当中去

再把人群赶出来

他们就都是世间的孝子贤孙了

长江赋

好多读者认为我的口语诗

是天天在写

流水账

其实，我也愿意

让自己成为一个

不断记录流水的账房先生

比如此刻

面对着长江

这个巨大的

账本

大家都写墓志铭，

我也手痒了，写一个

死后，我想把

自己的尸体

做成一盘盘蚊香

螺旋型地烧

烧烧烧

灵魂升天而去

熏烟仍可以

为后世的写作者

驱赶蚊虫

让他在黑暗里接着写出

光辉的篇章

纪念碑

说是想在这些石头上

刻上字

说是给死人刻的

其实我又不傻，我早就知道

这是给活人刻的

而且一锤子一钎子地狠敲，是想

刻到活人心里

水瓶

于是阿难说，

请给我讲讲这瓶水！

佛答，那是大海。

阿难又问，请给我讲讲这瓶

佛答，那仍是瓶——

所有的水都是一样的、同一的

大海不曾区别于这因装入瓶中

而改变了形状的水

而瓶也不曾因为装了水

而改变自己。

佛又说，我给了你这瓶水。

阿难答，是的，我喝了这瓶水

我仍是微小的我，即使我拥有了大海！

太阳下山了

它是滚下去的

像一个红皮鸡蛋

霞光像蛋清蛋黄一样

流泻开来

当我写下这个比喻

我觉得还应该把黑夜比喻成

一口接纳它的铁锅

诗人手稿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