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家的黄牛?

孙青松

清晨，由三在村北蛤蟆洼里割草时，拣了人一头老黄牛。当时，天色微明，四周没人儿，由三喊破了嗓子也无人招领，他只好把牛牵回家。

由三是个孤儿，人长得帅，脑瓜儿也好使，就因为蹲过两年大狱，名声不好，眼看快三十岁了，还打着光棍儿。四年前，他用自己的拖拉机给村支书承包的修路工程拉了一个冬季的土，支书却说工程款不到位，没给他一分钱。他上告无门，赔了两千多元，一气之下，在支书家北院放了把火，法院以故意纵火罪判他两年徒刑。出狱后，由三要争一口气，喂猪、养羊、种大棚菜，腰包里的钱开始鼓起来。前些日子，有人给他介绍了前村的一个姑娘，两人也见了面，就等着姑娘回话了。几天来，由三高兴着呢！这次，他又想做个拾金不昧的英雄。

吃过早饭，由三赶紧报告支书。支书说：“今儿个恰逢蛤蟆镇赶集，你牵上牛，再叫人写个牌子，到集市上寻找一下失主。”由三找到人称“老秀才”的王显圣，求他帮忙写几个字。王显圣先是故作惊讶状，接着慢言细语地说：“由三呀，俗话说，拾头黄牛不敢要，拣只兔子带回家。你不要牛，可等找到牛主，那谢钱也顶百只兔子吧。这就叫你不能白拾牛，我也不能白写字。”由三听出他的话外音是要东西，就去小卖部里买了两瓶大曲酒送给他。“老秀才”高兴了，拿来毛笔，在一块硬纸板上写了七个楷字：“这是谁家的黄牛？”由三把纸牌挂在牛脖子上，牵着牛朝集市上赶去。

走进蛤蟆镇，人们都用好奇的眼睛看着他。有人指着挂在牛脖子上的牌低声说：“瞧这傻老帽儿，不是自家的黄牛牵来做啥？八成是个精神病。”由三听到后赶忙解释：“这是俺拣的牛，是来找失主的。”人们不信，说：“现今哪有这样的好人？”由三埋怨“老秀才”写的话不明白。他找到牛市，想挤个摊儿，立即走来一个“大盖帽”，手里晃动着收费单和一个破圆珠笔，朝他高叫着：“快交十元钱管理费！”他正想解释，那人推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大盖帽：“镇工商所的，这是规定，每头牛交十元管理费。”由三无奈地交上钱，找了个摊位拴上牛，正要开口寻失主，又来了个收钱的大盖帽儿，说是畜牧防疫站的，要收二十元动物防疫费。由三说：“这牛是俺拣的，在这里寻失主。”人家说只要进市场就收钱。由三辩驳：“可你没给牛打防疫针呀！”那人笑了，说：“要打针吗？好，跟我去畜牧站，不过按规定一头牛要打五种防疫针，加起来240块钱，走吧！”由三愣了，旁边一个卖牛的朝他挤挤眼，小声说：“交上钱就不打针了，你真是个雏儿。”由三又乖乖地掏出二十元钱。就这样，他等到晌午外了，也没找到失主，便牵上牛回家了。

支书又对他说：“你再去镇广播站广播一下，兴许能找到失主。” 第二天一大早，由三来到镇广播站，说明了情况，广播员小张看了看他，说：“虽然你是做好事，但我们现在自负盈亏，按规定要交广告费的。”由三问：“多少钱？”小张说：“优惠价，五十元，播三次，但要自己写广告词。”由三笑笑“我哪写得了，劳你代笔吧！”“那就多交二十元。”“行。”由三答应了，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给小张。小张接过钱，凑到他耳朵上：“如果再多拿三十元，我就在广告词中加上表扬你拾金不昧的内容，那你可就出大名了。”由三心想，我这蹲过狱的人过去名声不好，这次做了件好事出出名，兴许前村那姑娘家听到后还能早日回话迎亲呢？于是便爽快地说：“不用找钱了，就按你说的广播。俺去牵牛，你就照着牛模样写。”

晚上，支书领着村委主任、民兵连长和乡派出所长来由三家问消息。一进门，支书就哈哈大笑：“由三呀，我们都听到广播了，你为咱村人脸上争了光，真是雷锋式的好青年，这下前村的姑娘也嫁定你了！”支书心大量宽，早忘记过去他坑由三钱被烧房子的事。派出所长说：“我们和镇团委还准备下文，号召全镇青年向你学习。”民兵连长指点他：“还不说谢谢，双喜临门，你要请客呀！”由三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领导关心，可是．．．．．．”支书推着他：“可是个啥，走，去饭店吧。”

夜里十点钟，由三喝得嘴吐白沫眼冒火花头重脚轻回到家，他只记得喝了五瓶双沟大曲，从兜里掏了三百元钱，其它就什么也记不得了。第二天醒来，太阳已晒着屁股。他端着筛子去喂牛，老黄牛早已挣断缰绳逃走了。他正要去找支书，门前响起汽车喇叭声，支书和派出所长领着几个公安进了院子。一个公安亮着证件说：“我们是县公安局的，二十里铺有户牛被盗，听说你拣了头牛，请你去县公安局核实一下情况。”他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说：“牛是俺拾的，不是偷的，夜里又跑了。俺．．．．．．”他还要辩解，几个公安把他推上警车带走了。

由三偷牛的消息象插上翅膀传开了。原来，二十里铺有户人家的牛棚夜里被人锯开了门，偷走了一头黄牛。黄牛左腿上有道白花，右耳朵少块肉，与由三拾得牛一模一样。牛在由三家又丢了，可广告词是证据，由三就是再长一百张嘴也难说清楚。就这样，他在公安局关了三天，三天后，那头牛又回到二十里铺牛主人家。但公安局在没破案前，也只认定由三是偷牛嫌疑犯。最后让他交了一千元罚款，回家了。

由三本想做件好事，却成了偷牛嫌疑犯，前村的姑娘自然也和他拜拜了。这使他懊悔万分，从此躲在家里天天喝酒，喝醉了就光着膀子，举着“老秀才”写得那块牌子，跑到大街上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