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上的女人

机关上的女人

孙青松

作者题记：上世纪90年代，正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期，但机关事业单位仍维持几十年的旧体制，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工作扯皮。那时几乎每个机关办公室里都坐着一些闲女人们，她们文化不高，没有特长，穿着讲究，架子很大，平时没事，闲的发慌，不是串科室就是聚在一起拉呱闲聊。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多是些官员夫人或走门子进来的，个个有背景，谁也惹不起，虽然单位领导对其头疼却也无奈，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算了。那时我是一个单位的领导，耳闻目睹了这种现象—

机关上的女人很多，但都不外乎干几项工作：发发报纸，接接电话，守守办公室，存存资料。机关上的女人越多，分工也就越细：有专管分发报纸的；有专管分发杂志的；有专管接长途电话的，也有专管接市内电话的..........

也许是受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有几年机关上的女人不大爱关心政治了。来了报纸先睹为快，看的最多的却是影星、歌星、大款发财史和社会上的奇闻异事。上班后就围在一起聊天侃大山，年纪大的介绍如何密切监视男人跳舞搂抱女人进歌舞厅的经验，中年的讲怎么管教孩子，又添置了哪些新家具，年轻女子却津津乐道于那些进口的化妆品和时髦的新服装.........

机关上的女人议论最多的是哪个单位发奖金发福利最多，谁家又买了高档电器，今年熟人中谁穿上了最时髦的衣服，以及谁家男人又高升处长、厅长和主任了。如果新领导过节破例多发了奖金和福利，女人们便眉飞色舞地称赞“旧貌换新颜”。相反，新领导减少了福利和奖金或是因上边有规定不让发了，她们便暗地里骂娘，埋怨这是“老母猪生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女人们群体效仿意识很强，王姐新买了空调，李姐、张姐、杨姐也吵着去买；杨妹子上班穿了件漂亮衣服，李妹子、王妹子、张姐、杨姐也比着去逛商店，买不到了就去裁缝店量身订做。甚至连买菜、称盐、打酱油也总爱去一个地方。

机关上的女人是论资排辈讲地位排名次的。同是科员、办事员，刚进机关的女人就得听“老机关”女人的话，并且要主动多干些打水、扫地、跑腿送信之类的杂物事儿，不然，“老机关”女人就会指责你“新兵蛋子不知天高地厚”，最高惩罚是那些“老机关”女人们从此就不理你了，你主动和人家搭讪，也会给你个白眼看，那可受不了。

机关上的女人们在称谓上也很讲究，小的称老的为“X姐”或“老X”，老的称小的“小X”或直呼其名。机关上地位最高的女人是丈夫官职最大或是最有实权的。男女同事谁家孩子想上个好幼儿园、重点小学、中学，孩子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丈夫再调动个好单位 ，就去求这些女人了。先叫声“大姐”，喊声“大姨”，再请“大姐”、“大姨”去饭店吃顿饭，顺便捎去些大姐、大姨喜欢的纪念品，大姐、大姨回到家里再和当官的丈夫一讲，说不定这事就办成了。那些年机关上时兴办实体，这些丈夫当官有权的女人就更风光了，因为办实体赚钱就要找关系求人，这些平时在办公室里嗑瓜子、聊大天的女人们马上成了宝贵资源，领导审时度势，深挖潜力，充分发挥她们的作用，通过她们找到其在不同单位担任不同职务的丈夫办事。当然办成了是有奖励的，有的破格提拔，有的发给提成，还有工人身份的专为国家干部。因为机关上的福利奖金都比往年增多了，人们心里明白这是不正之风，但也没人吱声。领导说：“这叫双赢！”

机关上也有丈夫地位不高但自己很会找门子办大事的女人。平时她们的小笔记本上记满了自己当官的同事、同学、老乡和同事的同事、老乡的老乡、同学的同学也当官的人的电话号码、家庭地址甚至兴趣爱好，碰到什么要办的事了，白天拨个电话，晚上带上礼品和“不争气的丈夫”去登门拜访，要办的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对这些“公关大嫂”或“公关小姐”，机关上无论男人和女人也都会刮目相看的。

机关上的女人有时很团结。老杨去买菜，老李替她收发报纸；小张上班去了美容店，小李就替她发杂志。女人们说：“谁还没个事儿，大家和和气气照应着好。”机关上女人们有时也爱闹矛盾，甚至发展到吵架拌嘴几个月或者半年互相不说话的。但绝对不像街道上和工厂里的女人们那样一有争执就破口大骂，抓脸挠眼拍巴掌。因为她们出身高贵，家庭地位高，都是些有身份的人。女人们爱说爱笑，也爱传话，话传多了，这个女人的话叫那个女人听到了，便会出现矛盾，女人闹起矛盾来就是领导亲自出面也很难解决，到这时她们就“互不照应了。”发报纸的女人请假，发杂志的就不发报纸；接长途电话的女人外出，接市内电话的就不接长途电话。赶上上级下通知耽误了工作，领导来找时，就一句“我干好我的本职工作就行了，管不了别人”，就若无其事的走了。

机关上的女人们听说要精简机构裁剪人员，便心慌起来。其实心里慌乱，但嘴上还是很硬的。有地位的女人满不在乎：“咱是给机关办过事的人，往后还用的上，能裁掉咱吗？”说完，看着周围的女人，大家都点头，她就显出心安理得的样子。那些女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减个啥，咱们没有功劳有苦劳哩，再说共产党总不会不给个吃饭的地方吧！”有个丈夫在省体改办当副主任的女人说：“这些年光叫嚷机构改革，改啥了？昨儿个晚上俺那口子谈到这件事时，还咳声叹气的埋怨工作推不动呢，说：‘机构改革，越改越多’，我看改不了。”

大家都相信这个有地位女人的话，心里似乎得到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