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墙缝

故乡的墙缝

孙青松

从前,鲁北平原的村落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子。有句流传很广的话,“砖垒间脚坯垒墙,枣木柱子榆木梁”,那算得上是最结实的房屋了。平原没有石头,砖是最珍贵的建筑材料,那时看谁家穷富,先看他家房子地基上起了几层砖。一般人家的房基起七层,那还不舍的全用整砖,只是在两边竖起个槽子来,里面再添上些碎砖破瓦。小户人家连这也用不起,整个房屋不见半砖片瓦,人们叫它“落地白”。我们村的大地主“北福生”家有上千亩土地,在当地算得上是个大户人家了,他家院落的房基起到12层,并且都是整块青砖砌成的,人们羡慕的不得了。但那墙和寻常人家一样,也是土坯垒的。

因为墙体坯与坯之间都是用湿土和黄泥连接起来的,经不住风吹雨淋,年代久了,屋里屋外都会裂出一道道缝隙,这缝隙便成为动物们的家园了。我家的老北屋还是我爷爷分家时传下来的,我没见过爷爷,听奶奶说,她出嫁时老北屋就是几十年的旧屋了。土坯房子不结实,但凭着修修补补,农村中的百年老屋很多。

小时候,我爱站在墙根下用小手抠墙缝儿玩,每抠一下,就从上面流出一些黄土面子来,碰上刮风天气,那些黄土面子飞到脸上,嘴里眼里头发里全是土了,这时我就闭死眼睛嗷嗷哭叫。听到哭声,娘急忙从屋里跑出来,先是翻开我的眼皮,张开嘴用力去吹,吹完看我眼睁开了,再端来水盆给我洗脸。她边洗边说:“老北屋虽破,可这是咱全家遮风避雨的家,你把墙土抠掉,咱往大街上去住呀?真是个败家子。”从此,我再也不敢抠墙缝儿了。

老北屋实在太老了,虽然每到雨季爹都要在外墙上糊一层黄泥,可雨水一过,墙体又都呲牙咧嘴了。上面的墙缝里露出很多小干草棍儿,那是麻雀窝儿,这里已成为它们休息、交配、孵卵生子的家园。最上面还有不少燕子窝,我最爱看燕子做窝的场景,那些勤劳的小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不知从哪里叼来的草棍儿和湿泥,只几天功夫,一个个小巢就做成了。有的紧贴在墙缝外,有的挂在屋檐上,有的悬在房梁上,每到春季,那些从南方千里迢迢飞来的燕子就都住进来了。

小时候我常和小伙伴们去掏麻雀窝儿,一人蹲下,一人站到他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个小木棒,先是往里戳,把那些小木棍从里面拽出来,然后再伸进手去摸。白天只能收获些麻雀蛋或刚孵出的光腚雀猴儿,夜晚鸟归巢了,也能抓到几只大麻雀。那时生活贫苦,一年也吃不上顿荤,这些东西便成了小孩子的一顿美食。

有一次我站到三墩子的肩膀上去摸一个大墙缝里的窝儿,手里抓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用力一拽,是一条雪白的长蛇,原来这条狡猾的蛇早就埋伏在麻雀窝里“守株待兔”了,吓得我大叫一声,身子一歪掉到地上,把左门牙磕掉了半截,流出血来。幸亏那时我还没到换牙年龄,后来又长出新牙来,不然这辈子就变成“漏风嘴”了。三墩子也仰天倒下,那条大白蛇又正好砸到他的脸上,把他吓掉了魂儿,夜里光说胡话。我大娘晚上拉着一个竹筢子,上面盖上三墩子当时穿的一条土布褂子,来到出事的地方,先是烧了几张纸,嘴里念念有词的说:“蛇仙开恩,让三墩子回家吧”,然后就拉着筢子走进三墩子家,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九九八十一下,从此魂归原体,三墩子精神正常了。自那,蛇便成了我一生最害怕的动物,至今见到蛇就心惊胆战。

可那燕子窝是不能动的,爹说燕子是来报喜的,谁家燕子窝多,谁家的日子就会越过越红火。这也是当地人的一种古老习俗吧,家家户户与燕子和睦相处。改革开放后,我家后代出大学生、研究生最多,于是村里人就说那是当年我家老北屋燕子窝多带来的福运。

土坯墙缝简直成了小生灵们的世界,小鸟儿在上墙缝隙里搭窝儿,中间的墙缝则是蜘蛛、壁虎、细腰蜂、蝙蝠和那些至今也叫不上名字来的昆虫的家园。

蛛蛛网挂在墙缝边露出头的坯角儿上,忽闪忽闪的游荡者,那些莽撞的苍蝇、蚊子、细腰蜂,还有不知从哪里闯进来的知了、蜜蜂、蝴蝶、飞蛾和“臭大姐”,若哪个倒霉蛋一旦被粘在网上,就开始扑打着翅膀乱翻乱转,极力挣脱身子。这时,等候在一边的蜘蛛并不急着前去抓捕,它好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猎物们越动粘的越紧,最后就只能等着成为蛛蛛的美食了。但蛛蛛并不一次享用,网上的猎物有的早已死后干瘪了,仍然被吊在上面打着秋千摇动。那时我总想不明白,同是粘网,为什么只有蜘蛛才能在上面行走如飞,而且从不被粘住呢?其实这蜘蛛也算不上能耐,因为老天爷叫它生就肚子里便有了一种特殊粘液,只是吐出来,再来回窜动编织成一个网,剩下的就是坐等收获了。

我最佩服的倒是壁虎抓苍蝇和蚊子的本领,它们趴在墙缝边缘不同的位置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颜色与灰土相似,等着那些苍蝇和蚊子慢慢靠近,待到一扎手距离时,突然象利剑一般飞跃向前,人的眼睛还没看清楚,猎物已经被它伸出的细长舌头卷进嘴里入肚了。真是精彩极了!

那时农村小孩子也没啥玩具,于是站在老北屋门窗前看这些猎手们的表演,便成了我每天的开心事儿。

有一次我拿来一根细竹竿子,上面绑上一捆麦草,点上火,高举着竹竿子烧掉了一个蜂窝。村里有经验的人烧蜂窝是要穿衣戴帽还要蒙上脸的,只露出两只眼睛,那样才不会被蜂蛰。小孩子家哪知道这些,我浑身只穿了个小裤衩子,那些惊恐、愤怒的细腰蜂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园,就蜂拥着朝我飞来,我脸上、胳膊上、肚子上、大腿上被蛰伤十几处,满身肿的鼓泡。大娘拿来浮在水缸里的瓢,用菜刀把里面的白色水锈刮下来,然后涂抹在伤口上。我疼得躺在炕上不能走动,我家就一个水瓢,大娘把胡同里住家的水瓢都刮了锈,每天涂两遍,十天后肿泡就消失了,我又活蹦乱跳玩耍了。可与我同岁的小脏头就不这么幸运了,他用弹弓打自家墙缝里的蜂窝时被细腰蜂蛰了头和脸,脑袋肿得脸盆大,嘴里喘不上气来,几天后人就死了。想来真是后怕。

坯墙下面砖缝里的生灵就更多了,那也是我最怕也不敢轻易用手去触摸的地方。蛇、老鼠、蝎子、跳蚤、臭虫,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蛆虫,都住在里面。后来有了“六六粉”,娘就经常拿着往砖缝里撒,跳蚤、臭虫、蝎子少了,可是老鼠不怕,它会打洞,白天在砖缝里窜动,闻到药味就钻进墙根下的洞里去了。所以,我们村里几乎家家养猫,我家养的那只大花猫捉老鼠能耐最大,并且还有绝招。别家的猫是看到老鼠跑出来了才去追,这样成功率很小。它却每天趴在墙根下守着,看似睡着了,其实眼盯着那些砖缝和墙底下的土洞口,只要老鼠一露头,它会噌地蹦起来,眨眼间就把一只大老鼠抓出来,并且每次用的都是左前爪,抓得全是老鼠头,这才叫真功夫呢。为此,不少人家就到我们家来借大花猫去捉老鼠。不过娘提出三个条件:第一,只借两天,第三天头上必须按时送回。娘说老鼠是窜动的,这家没了,那家的老鼠就会来串门。第二,送前要给大花猫洗个澡儿,别把你们家的跳蚤、虱子、臭虫从猫身上带到俺家来。最后一个条件更叫人惊奇,就是要给大花猫头上披块红布,这是对它的奖赏,也叫‘鸿运当头’。也许是人家看在大花猫的功夫上,对这些条件都会一一满足的。因为那时大花猫经常出外执行任务,所以一年下来,家里就会攒下一大摞小红布。娘心灵手巧,每到过年,她把这些小布块用针线缝接起来,为几个妹妹每人做上一件小红褂子。

这些土坯墙缝不仅是众多小生灵的家园,也是人们藏密的好地方。谁家拆旧房,或是修换旧墙体,都会从那些老墙缝里发现或多或少的旧物。千百年来,正是这一个个横在老墙上的缝隙,揭开了旧主人的秘密与隐私,见证了一个时代的风情,并向后人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令人悲伤与兴奋、哀痛与欢喜的故事。

我家老北屋西间的墙缝里就曾经发现一捆子“老头票”,现在我还清清记得那票子上印着一个老头儿,但只认得一个“圆”和阿拉伯数字,其它全是日文。大娘说那是我爷爷当年下东北时带回来的日本国的钱,在关外买卖东西能用,没想到来内地就不能花了。爷爷说先藏起来,等以后再闯关东时还能用上。邻居三墩子家东屋的墙缝里还发现十几张北海票子,那是抗战时期中共渤海区委印的,纸面都很旧了。我们村还有从旧墙缝里找出银元来的,老人们管刻着袁世凯头像的叫“袁大头”,有孙中山头像的叫“孙小头”。“袁大头”值钱,去银行每块能换5块钱,“孙小头”只给3块。

旧屋的土坯砸碎了施到田里能壮苗儿,所以拆屋扒房的活儿一般都由队里派人干,但那些老旧土就归队里所有了,另外再按数量给主人家记上几百个工分。文革破四旧时,生产队里扒村西孙树刚家的旧房子时,在墙缝里发现了10个大元宝。孙树刚家是富农成分,属于黑五类,红卫兵说大元宝属于封建统治阶级的剥削品,孙树刚保存这些大元宝是要再把贫下中农拉回旧社会去,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其用心何其恶毒也。结果大元宝被没收,孙树刚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其实,孙树刚也不知道自家的旧墙缝里有元宝,只知道他爷爷曾在县城开过洋布铺子。邻村水码头一户贫农家的墙缝里发现一本地契,不过那是土改时他分得地主王山力的房子,也许土改时王山力还没顾上另选隐藏地点就被赶出了院子。这是一本“变天账”,成了进行阶级斗争教育的好教材。老地主王山力被公社民兵指挥部抓去,吊在公社大院的槐树上痛打一顿后,又被关进黑屋子里,三天不给饭吃不送水喝,很快就被折磨死了。

我们村是公社驻地,公社大院的房子都是土改时没收的大地主“北福生”的宅邸。“北福生”是孙良民家的商号,他家祖上靠开酒坊和贩运茶叶发财,有1000亩地和一个大宅院。老湾人民公社成立时没有房子,就在这里挂牌办公了。其实“北福生”宅邸也就是院子大,房子多,每处房盖得比一般百姓高些,还有地基上起了10层高的青砖,但那墙体也都是土坯垒成的,只是两个正房又多了个“四角硬”,就是在每处房子上面的四个角上垒了砖。因为房屋相互间靠的很近,所以就出现了一些“夹背墙”,有的堵死,有的没堵,没堵的就在两墙间留出了一条长空子,杂草丛生,往往成了野猫野狗经常出入的地方。文革开始那年公社准备盖个大礼堂,可是又没钱买砖石木料,就决定把后面的三座房子拆掉就地取材。这次在一条封死的“夹背墙”里发现了十个大木箱子,里面全是上好的普洱茶砖。经过地区糖茶站专家鉴定,这些普洱茶都是光绪年间云南产的,价值不可估量。这下公社就不愁没钱盖礼堂了,公社与糖茶站协商后,茶被糖茶站拉走了,他们负责给老湾公社修建了一个能容纳300人开会的大礼堂。

上小学时,有一次老师正讲课,同桌李洪福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铁疙瘩,开始我以为是一枚毛主席像章,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大金牙。老师见他不注意听讲,就走过来把他的大金牙没收了。下课后,老师把他叫到屋里追问这颗金牙的来历,李洪福说前几天他家里拆旧屋,奶奶从她睡炕的上墙缝里取出了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有三颗金牙,奶奶把她包好放到自己的衣柜里了,还嘱咐不让他对外人说,等孙子长大了换成钱盖新房娶媳妇用。今天早上他见奶奶不在,就从她衣柜里偷偷取出油纸包,拿了一颗玩。这是颗下门牙,还有两颗上门牙呢。那时人们阶级斗争观念都很强,老师认为一个贫农家里怎么能镶得起金牙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于是就拿着金牙去公社报告给李公安了。李公安也觉得蹊跷,立刻骑上自行车去李洪福村调查。

事情很快弄清楚了。1946年洪福爷爷在德州运河码头上当装卸工时,正赶上解放军保卫了德州城,攻城部队打得很艰难,在运河码头一带国共双方部队死了好几百人。那天下午天刚擦黑,他去找一个工友时路过一片柳树林子,看到地上躺了很多国民党部队的尸体,吓得正想离开,忽然发现一个发红光的东西,他壮着胆子走过去,见地上躺着一个身穿呢子军装,腰佩手枪,头戴大盖帽的死尸,因为他认出那大盖帽上的青天白日徽记,断定这人死前是一个国军大官。只见他满身是血,仰面朝天,张着的嘴里上下两排露出三颗金牙来。洪福爷爷家里很穷,这一打仗老板早跑了,看来工钱也无望了,家里还等着他开了钱拿回去买过冬的粮食呢。于是他就横了横心,把那个军官嘴里的三颗金牙拔下来装到兜里。几天后德州解放,他把三颗金牙带回了老家。他知道自己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农村人称“损阴”,所以也没敢向家人声张,就用油纸包好藏到了自己睡炕上墙的缝隙里。他临死时才把这件事告诉了老伴,老伴也没和儿子说,只是碰巧了,这次拆旧房洪福奶奶取油包时让孙子看到了。因为洪福爷爷拔掉的是国民党军官的金牙,他是阶级敌人,这事也说不上犯法,所以李公安就归还了那颗金牙,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抗战时,有一天杨集炮楼里的鬼子伪军到我们村扫荡,老百姓都吓跑了,村东头号称“二先生”的孙德方没跑掉,眼见鬼子进了院子,他吓得钻进了自家房子的“夹背墙”里,可是墙缝太小,头进去了,身子还留在外面。一个凶恶的鬼子小队长端起刺刀就往孙德方屁股上捅,疼得他嗷嗷叫,鬼子兵却仰天大笑。从此他屁股上留下一个大疤瘌,村里人又给他起了个“钻头不顾腚”的外号。孙德方的老娘50多岁了,是个苗族,她是当年孙德方父亲在贵州当兵时领回家的苗族姑娘,不到一米五的个子,长得小巧玲珑,会巫蛊术。周围村的人常请她去捉妖抓鬼,但她最拿手的活是治疗大疮。她平时经常捉些癞蛤蟆、蜈蚣和蝎子来,从它们身上取出毒液,又弄成干粉子,装到一个小瓶子里。谁身上长了大疮,他就从瓶子里倒出一小点粉末撒上,保准能治好。但那些药是她的宝贝,不出大价钱她是绝不会给用的。还有人说老太太会咒语,能把人咒死。这次她儿子被鬼子捅了刺刀,肯等会报复炮楼里的鬼子。多数人不相信她有这大能耐,真那样的话她早用巫蛊术把炮楼端了,还用得着儿子钻“夹背墙”。几个月过去了,村里那些迷信的人也没等到消息,也就没人再议论了。可这时有人看到老太太经常挎着篮子去杨集村里转悠,开始认为她是走亲戚,可她那里并没有亲戚啊,这就奇怪了,又引起人们的兴趣。过了几天,有个去杨集走亲回来的人说,炮楼里的鬼子伪军“炸营”了,每到夜里,土炮楼和营房的墙缝里都钻出些白虫子来,小的像蚂蚁,可又不是蚂蚁,这些白虫子爬到鬼子和伪军的床铺上去叮咬,开始身上痛痒,后来化脓,脓包越长越大,疼痛难忍。听说那个捅孙德方屁股的鬼子小队长龟田连生殖器都烂掉了。这事到底真假谁也不知道,可是炮楼里一个月内病死了5个鬼子和7个伪军的消息准确,这是在县抗日大队当侦查员的本村人大虎子传来的,因为县大队正在研究端掉杨集炮楼的作战方案,要求老湾村出3支土枪。鬼子投降后,有人去问这位苗族老人,她只是抿嘴笑笑,一个字也不吐。这也许是她继续坚守苗裔古老巫蛊术秘而不宣的祖训吧!

我上高中那年,村里烈属五奶奶家拆旧房,从内间靠近房梁的墙缝里发现一个小本子,小本子很薄,只有十几页纸,叫虫子咬的满是小洞洞。小本子上用毛笔楷体字记着中共渤海区德县第八区抗日干部、党员名单,共有108名。当年五爷爷是八区的书记,后来因叛徒出卖,晚上在家被捕。发现敌人前,他急中生智,把带在身上的抗日干部名单藏到了墙缝里,然后泰然自若的跟鬼子进了炮楼。敌人对他严刑拷打,还往肚子里灌辣椒水,往手指上插钢针,但他始终坚守党的秘密,最后被鬼子用刺刀挑死喂了狼狗。这是一份十分珍贵的革命历史资料,后来被送到市博物馆珍藏,成为革命传统教育的活教材。

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广袤的鲁北平原上再也见不到当年的土坯房子了,散落在绿荫间的村庄都盖起了砖瓦房和小楼,不少村庄集体住进楼房里,昔日贫穷落后的庄稼人也享受着城里人的现代生活。然而,作为一种“墙缝文化”,它却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故乡的墙缝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3-23

标签:墙缝   苗族   炮楼   墩子   土坯   伪军   洪福   元宝   鬼子   村里   燕子   公社   故乡   爷爷   老鼠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