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房顶

故乡的房顶

孙青松

旧时,鲁北平原乡村的房屋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平顶,人们习惯称之为“平顶房”。房屋地基上垒几层砖,墙体是土坯或夯筑的,也有用黄泥垛成的。上面架上房梁与檩条,再铺上些苇草或者高粱秸秆,然后泥上一层厚厚的黄泥,黄泥里加上些麦糠和铡成小块的细麦草,这样即增加了黏度,经太阳暴晒后泥土也不易裂缝了。

平顶房比起尖顶的来,承重量自然大了许多,因此在选择支撑木料上也就特别讲究。我们老家流传着一段祖传的顺口溜儿:“枣木柱子榆木梁,槐木檩条最上讲。”枣木坚硬,榆木耐折,槐木具有两者的共性。尤其是横梁,老人们说:”省吃省喝,不能小气房梁。省了房梁,小命不长。”四闷子是村里有名的小气鬼,他家盖房用的是两手粗的杨木横梁,结果儿子刚娶了媳妇,一天夜里突然房梁折断,房顶塌陷,媳妇和儿子一个断了腿,一个砸断胳膊,成了一对“双残疾”。所以,鲁北平原上的房梁都是粗大的榆木,百年不折,旧房扒了盖新房时,这些梁木与檩条照样能用。

房顶宛如一个长方形的小场院,平整宽敞,只在上面凸出个小黑烟筒,就像在一张白色宣纸上画出“一竖”。四角有砖垛,沿边的出水口并排铺上瓦片,俗称“流口”。

千百年来,这个竖立在半空中的小场院,早已成为庄户人的宝贝场地。细细数来,那用途枚不胜数。

大秋二麦,庄稼收割脱粒后,家家户户的粮食就开始上房顶了。浅灰色的小麦,金黄色的玉米,黑色的大豆,红彤彤的高粱,白花花的棉花,还有那些仍在流着乳汁的鲜地瓜片儿........ 都要放到房顶上去晾晒。这时你站到上面去看,只见三三两两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有的头戴草帽,有的头裹白羊肚子手巾,那些爱打扮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则在脖子里系一条花色围巾,随风飘动起舞,人人忙着翻晒自家的劳动果实。渐渐,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巨大的彩色油画,那些长方形的色块,规则有序的镶嵌在悬于半空中的镜框里,美得醉人,美得实在,令人心旷神怡,油然生情矣!

我们家是个四合院儿,家里枣树说,每年打得鲜枣子都会搬上房顶晒干。这样就有了分工,北屋房顶上晒玉米,西屋晒小麦、豆子,东屋一半鲜地瓜片,一半棉花,南屋晒得就全是大枣了。这样还是不够用,剩下的高粱和部分鲜枣也就只能凉晒到院子里了。

屋下的东西常会引来成群的鸡,一时打跑了,人一离开鸡又会围上来。这样,奶奶就干脆坐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个线团子,边缠线,边防着群鸡盗食。偏偏邻居家那只大公鸡不怕人,当着奶奶的面大摇大摆的去啄高粱粒儿,奶奶就站起来,举起一根长秫秸杆子,嘴里骂着:“贪吃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公鸡吓跑了,可等奶奶一坐下,它又领着一群鸡来啄食了。奶奶小脚儿,站立不稳,反反复复几次,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每到这时,她嘴里就嘟囔着:“鸡也是个活口啊,闹灾荒时俺也尝过挨饿的滋味,难受着呢,就让它吃吧。”

房顶上的粮食最怕的是麻雀,那可是成片成片的落。这小东西身子灵巧头脑精明,往往伺机而动,边啄食边抬着小脑瓜儿四处张望,一旦听到动静就立即飞起,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等没人了又会飞来。爹就把看麻雀的活儿交给了我。

我站在房顶上,手里拿着根长竹竿子,吆五喝六的招呼着。可是它们会打游击战,我在北屋房顶,他们就去南屋吃;我跑到南屋房顶,它们又飞到北屋了。还有些散兵游勇趁机在东、西屋房顶上啄食。虽然房顶之间是由夹背墙联通的,可我仍首尾不顾,左右为难。后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自制了一副弹弓,两个衣兜里装满小硬坷垃块,站到西屋的一个烟筒上,看到哪个房顶上飞来麻雀,就用弹弓射击。这个法子真灵,我一天能打死十几个麻雀,撑得家里那只大花猫都不逮老鼠了。

成群的麻雀不敢来了,零散的却悄悄抵近,尤其那些钻到大红枣堆里趴着身子偷吃的麻雀,凭肉眼是看不到的,为这每天都会拣出一簸箕被麻雀啄成空心的枣子来。后来娘就用秫秸扎了一些小草人,还给小草人头上戴顶草帽,身上披件破旧衣裳。我又在每个小草人帽头上拴了一条红布条子,两个肩上分别插上柳枝作胳膊,将这些草人立在每个房顶的烟筒上。

小草人迎风而立,双臂高举,头上的红带子飘忽着,远远看去,就像真人一样。这下真把麻雀们迷糊住了,开始,房上没人它们也不敢飞来了。

可是还没等两天,这些精灵们却认准那小草人是假的了。不但飞来啄食,有些还公然站到小草人的帽子和肩膀上鸣叫。再后来,又在房顶四角插上风葫芦。风一刮,风葫芦“呜呜”响,吓跑了麻雀。可开始管用,时间长了,还是无济于事。

就这样,人与鸟大战不休,但一直处于胶着状态,难分胜负,直到一切粮物晾干晒好下房了,战争才算结束。这种战争游戏世代相传,年年如此。然而,对于童年时代的我来说,也算是一件乐事。

炎热的夏季,经一天太阳炙烤,每逢夜晚,大地就像蒸笼一样闷热。这时,许多人家就开始到房顶上乘凉。在宽阔的房顶上铺一张苇席,苇席边放一罐新打的井白凉水和一个瓷碗,一家人坐在苇席上聊天拉呱儿。口渴了,就倒一碗水喝,冰凉的井水灌倒肚里,那才叫舒服呢。

一轮圆月挂在高空,把整个房顶照的通明。我躺在苇席上,数着那些闪着贼眼的星星,数着数着就乱了头绪,怎么也数不清。爹笑着说:

“俗话说,天上的星星数不清。若你能数得过来,除非明早儿太阳从西边冒出来。”

奶奶说:“俺孙子脑瓜儿灵,等长大了念好书,说不定就能数过天上有多少星星呢!”奶奶年岁大了,又是小脚,她是由父亲背上房的。

我头枕在娘的腿上,听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我问她咋没见天桥呢,她说等到七月七才由喜鹊来搭呢,一年只一次。于是我就盼着七夕来临,可到那时夜晚冷了,人们不会再登上房顶乘凉了。

睡到下半夜,天气开始凉爽起来,露水很重,有腰疼病的受不了,这时各家就开始从房顶上下来,搬到屋子里睡。年轻人和小孩子总愿在房顶享受清凉,就在身上盖条小褥子,免得被冷风吹出感冒来。夜里如有小解,便在后墙的流口旁撒尿,尿水顺着瓷瓦哗哗流到院外。一些孩子们睡的迷迷糊糊,还以为在地上呢,有时起来撒尿,就会走出房顶,摔倒房下了。我就掉下去一次,幸好落在院子里一堆柴草上,浑身丝毫无损,可把一家人吓坏了。

黑爷爷的孙子小臭头睡觉爱打滚儿,有一次从房顶上滚下去。大人们发现孩子不见了,就下房去找,围着外墙转了一圈儿,就是不见人,黑爷爷就叫喊孙子的名字,邻居们也赶来帮着找。还是梨花婶子耳朵尖,她听到猪圈里有轻轻的呼噜声,划根火柴一看,小臭头正躺在圈坑里睡觉呢。等到黑爷爷下去抱他时,他仍睡的很死,黑爷爷认为孩子摔死了,嗷嗷大哭,这才把小臭头惊醒。他睁开眼看着爷爷,不耐烦的说;“俺正在梦里捉蛐蛐呢,刚抓到一个‘黑头大将军’,你就把俺惊醒了。”爷爷破涕为笑,大家也各自回家去了。

也许是孩子身子轻巧,加上那时农家的土坯房子盖得都很矮,村里有好多在房顶上睡觉时摔下去的孩子,最多磕破个皮肉,或者胳膊错位,还没听说过摔断腿脚或摔死的呢。村医二先生说,人睡死了,身上的穴位闭合,阳刚之气少了,身子自然变柔软了,这叫“以柔克刚”。但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无道理。

听老人们讲,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各家的房顶也是人们藏身的好地方。抗战时杨集炮楼的鬼子来我们村扫荡,爷爷就领着全家人上了房顶。一家老小都屏息趴在房顶上,谁也不敢出动静,只有爷爷躲在烟筒后面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鬼子端着刺刀来到院子里,见屋子没人,以为都逃走了,就翻箱倒柜的折腾一番,卷了一包袱衣服背走。有个说东北口音的伪军正站在院子里挺着脖子往房上看,爷爷心里紧张起来。这时一个腰挎大刀的鬼子走来踢了他一脚,指着鸡窝叫他去抓鸡,几个伪军把家里五只老母鸡都抓走了,挑在长枪上,叫骂着离开了院子。

鬼子走后,奶奶见丢了那么多东西,尤其是她精心喂养的那五只正下蛋的老母鸡,是奶奶的心肝宝贝,疼得奶奶大哭一场。爷爷说:“你哭个啥,这次全家人性命都保住了,这就谢天谢地!”

炮楼里有个外号叫大金牙的伪军副队长是当地人,他最清楚房顶能藏人,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鬼子小队长。秋后鬼子扫荡时,周围村子里有好多藏到房顶上的群众被鬼子发现,并有十几人被鬼子当作活靶子打死在房上。县大队知道后,在一个夜间摸到大金牙家中,往他家两个房顶上各扔了两枚手榴弹,房顶塌陷,砸死了大金牙的老爹老娘,一根横梁落到二姨太太的肚子上,肚皮裂了,流出了肠子。吓得大金牙再不敢当伪军了,回到炮楼偷了鬼子一个盒子枪,连夜下了关东。

房顶有时也会成为战场。村里老人说,有一年白鸡会的人与当地土匪黄蛤蟆因为各自利益,在我们村打起来了。先是在东西大街上放枪肉搏,后来就都爬上了沿街的民房。白鸡会的人身穿白衣白裤,脚蹬缠着红线穗子的白鞋,头上裹着白布,站到街南面的房顶上;土匪衣着杂乱,站到街北面房顶上。土匪人少,但每人都有一杆短枪。白鸡会人多,多是拿红缨枪和弓箭的,只有几杆长枪。双方隔着一条大街对骂对射,因为短枪打得距离近,白鸡会的几杆长枪发挥了作用。双方从天刚擦黑一直打到天放亮,就都撤退了。第二天乡亲们清理战场时,发现死了十几名土匪,白鸡会只死了五人。人们把这些尸体抬着从房顶上扔下去,然后用牛车拉到村北的大洼里埋了。

我小时候去大洼里割猪草,每次走到那个埋死人的地方,脑子里就浮现出老人们讲得站在房顶上的土匪和白鸡会对打的画面,心里感到很害怕。尽管那里长满旺草,但村里人也很少去动。奶奶说那些草是吸了坏人的血水长大的,猪羊吃了也会生病。

房顶还是个号令台。人民公社时期,村里要召开社员大会,或是下个什么挖河、灭蝗通知,大队长梆子叔都要站到他家的房顶上喊话。梆子叔嗓门又高又大,穿透力极强,他喊叫三遍后,全村人就都听到了。

丰旺大爷就不行了,他是个沙哑嗓子,说话还带些结巴,尽管声音粗壮,但仍听不清楚。丰旺大爷担任村里的护林员,他是个老党员,工作很认真。平时肩上总是背个草筐,筐里放一把长杆镰刀和一个大铁剪子,那是修剪树枝的工具。腰上还挂着个铁皮卷成的喇叭筒子,每到发现集体的树被人砍了枝子,或是刚摘的小树被猪羊糟蹋了,他就爬到侄子家靠街的房顶上去喊话。他把喇叭筒子捂在嘴上,喊起话来一顿一挫的,像是从老牛车上发出的轱辘声,引得人们都去观看。丰旺大爷却以为他的喊话顶用了,就越喊越带劲儿,往往在房顶上一站就是半天,直到把嘴里的唾沫喊干了才结束。这时他腿也打颤了,下梯子时经常叫侄子搀着往下慢慢挪动。

文革中,房顶又成为宣传毛泽东思想的舆论阵地。那时,传达最高指示不过夜,一旦指示下来,必须立刻让每个社员都知道。

记得有一年秋天刚吃过晚饭,学校通知最高指示下来了,还把写在一张白纸上的语录交给了我们村十几个同学,让我们连夜宣传。其实就是五个字:“要斗私批修”。

我和班里几个男同学从沿街的一个猪圈墙上爬到百子大叔的房顶,对着大街一起高叫:“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最高指示,要斗私批修.......”一遍又一遍的喊个不停。

百子大叔不识字,还是个半聋子,把“斗私批修”听成了“天天喝粥”。他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朝我们几个大声叫道:“这叫嘛最高指示呀,咋就叫俺‘天天喝粥’呢?庄户人都是下苦力的,光喝粥还有力气吗?”

我听了笑的岔气,身子摇晃着,脚没站稳,骨碌一下掉到房下。说来也巧,双腿正好骑到正在圈坑里拱土的老母猪身上,老母猪一撅腚,我身子栽倒,嘴上沾满老母猪刚拉下的鲜猪屎。

第二天见到百子叔,我还没埋怨他捣乱呢,他倒先笑着对我说:“俺说不能天天喝粥吧,昨晚儿你尝到稀猪屎的味道了吧!”气得我瞪了他一眼,就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那时村里有一支毛泽东思想业余宣传队,都是些好事的青年男女组成的,无非是跳个“忠字舞”,唱支革命歌曲和样板戏选段。白天农活忙没空,都是晚上活动。夏天夜间闷热,于是这支宣传队就都爬到房顶上去开展活动,并且都选沿街房子,紧靠街道,人们可以站到大街上观看听唱。可沿街户怕把屋顶踩坏了,谁也不愿叫他们上自家的房顶。于是队里规定,宣传队到哪家房顶演出一次,就给这家记10分工。这是一个整壮劳力干一天的工分。规定一出,沿街户也就同意了。

当时别说电灯,庄户人连个汽灯也没见过。晚上看表演多是选在月亮高照时,爱看热闹的人们站到大街上,借着月光挺着脖颈子往房顶上瞧。

“忠子舞”是个集体舞蹈,人多不说,还蹦蹦跳跳的,最糟蹋房顶了。一个节目下来,这家房顶上的泥巴就都掀起一层皮来。后来终于出了大事,还差点弄出人命来。

那是在丰贵大爷家房顶上跳的。节目快结束了,十几个队员手举红宝书,忽的聚在一起,一起跺脚,嘴里高喊着“祝福伟大领袖毛主席......”可后面的“万寿无疆”还没喊出,忽然听到“咯吱”一声响,脚下的几根檩条子断了,一间房顶塌陷下去,四个队员立刻没影了。

这次事故造成两人被檩条子砸断胳膊,一人脑震荡,一人左眼球插在一个小木橛子上,成了“独眼龙”。最惨的是丰贵大爷的老娘,正躺在炕上睡觉,一根檩条子落到双腿上,把两条腿都砸断了,从此再也站立不起来了,只能爬着在房间里活动。

可是“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不能丟。”只是从此不再在房顶上跳“忠字舞”了,光站在上面唱歌唱样板戏选段。宣传队继续把房顶作为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大舞台。

文革中闹派性,每逢赶大集,公社两支造反派组织的头头们都爬到沿街的房顶上去辩论,如同当年黄蛤蟆与白鸡会的人一样,南北隔街对阵,一直辩论到集上没了人,双方仍不分胜负。中间辩论激烈时,双方的造反派队员们就开始互扔坷垃,投砖块,不少人被击得头破血流。

有一天夜晚,烈属五奶奶正要铺炕睡觉,忽然听到房顶上有声响,就跑到院子里去看,见两个人影滚在一起,还发出“啊呀啊呀”的叫声。五奶奶以为是来了賊,就跑到大街上去喊人。村里的民兵和一些壮劳力都赶来了,人们手里拿着铁锨、木棍,几个民兵扛着长枪,把五奶奶的院子围了起来。

民兵队长孙大喜喊着;“贼人快下来,不然我开枪了。”

听到喊声,两个人都站起来了。人们借着月光一看,发现是一男一女。孙大喜马上就认出来了,这两人分别是公社“灭资兴无”战斗兵团的司令胡三来和副司令马雪花。可人们不解的是,他们两人深更半夜的都爬到五奶奶的房顶上去干什么呢?孙大喜与胡三来、马雪花三人都是县三中的同学,在学校就传着两人搞恋爱,为此还被班主任处分过。文革一开始,他俩就密谋成立了造反组织,四处揪斗走资派,现在势力很大。孙大喜认准,今天夜里两人一定是在五奶奶房顶上偷情了。

孙大喜最恨造反派,他爹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前些日子被造反派批斗打断了右腿,现在还躲在老家。想到这里,他对二人说:

“你们两个狗男女不去抓走资派,大黑天的爬到房顶上云雨情,这是资产阶级的腐朽行为,快下来接受群众批判吧!”

五奶奶说:“刚才没下雨,天上也没有云,只看到他俩在房顶上拧成个麻花,嘴里还‘啊呀啊呀’的。”

人们都笑了。

胡三来和马雪花被现场抓获,只好乖乖的下了房。从此,我们公社少了一个造反派组织。两人被批斗后感到没了面子,就都下东北谋生去了。

后来他们结婚生子,改革开放初期他们又回到家乡创业,现在县里最大的一个肉联厂就是他们家开的,孙大喜还被聘为副厂长。人生本来就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如今,家乡的平顶房早已成为历史,只把记忆留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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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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