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瑞安山旮旯到联合国会议桌，这个“字”承载了这么多玩味的故事

千年梨墨，百年传承，十年守护。11月28日至29日，由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温州市人民政府、中国印刷博物馆主办的“中国活字印刷术”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履约实践十周年系列活动在瑞安举行。

在此，我们特邀十年前该项目申报材料的执笔人和申报过程的主要工作参与者之一、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丛书《木活字印刷技术》作者吴小淮先生撰文，披露瑞安木活字印刷传承、保护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梨墨飘香馥十载

十年前，以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为载体的“中国活字印刷术被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瑞安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许下了一个履行非遗保护的承诺，竭力当好非遗活化石的忠诚守护者。

十年来，瑞安恪守契约精神，坚持“政府主导、社会参与”，推动中国活字印刷术在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中迈上保护和传承的新台阶，走出了一条有瑞安特色的非遗保护之路。

绿阴不减来时路，更添黄鹂四五声。回望瑞安这十年来的中国活字印刷术保护之路，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这座城市为了保护和传承非遗文化所做出的努力，更彰显着千年古县瑞安践行文化自信的决心与信念。

从隐于山村到亮相奥运会开幕式

2001年11月30日，《瑞安日报》刊载了一篇题为《千年古文明还在我们身边——东源村再现木刻活字印刷术》的地方新闻，首次披露了似乎已经失传的木活字印刷技术竟还流传民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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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发现随即被敏锐的各大媒体所关注，新华社率先播发了一则消息：“我国宋代发明的一字一模的木刻活字印刷术经过近千年的历史沧桑，并未绝迹，他仍旧以古老的风貌隐匿在瑞安一山旮旯里。一个散发着墨香的小作坊，原汁原味地保存着其原始的韵味。”此后，国内权威报刊、电视台、电台、互联网的报道接踵而至。

2003年，中央电视台《见证——发现之旅》栏目，在探索活字印刷术的《深埋的物证》专题节目中，将东源木活字印刷作为现存的“活体”证据重磅推出，不仅产生更大的影响，而且又彰显其学术价值。

2002年5月，时任瑞安市委书记钱建民批示：由瑞安市旅游风景管理局在平阳坑镇东源村建立“中国活字印刷文化村展示馆”。随后，政府收购了具有典型的清代农舍建筑风格、一进庭院一正两厢的王氏家族二房民居。我受命主持了展示馆设立的策划和实施工作，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将蔓草丛生、荒芜倾颓的房屋修缮一新，并布置详实的图文展陈。2004年元旦，该馆建成开放，作为瑞安市非遗文化的一张特殊名片，开始向世人揭开木活字印刷技术神秘的面纱。

△修葺一新的王氏家族古宅

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一段以单块“和”字为主题，长达6分45秒的大型木活字表演，伴随着雄壮的吟诵吆喝声和数百位演员组成巨幅铺陈的画卷波澜起伏，极其震撼地让世界数亿观众大开眼界，也让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名声大振。

从隐于山村到走上联合国会议桌

为了将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印刷术全面推向世界，2008年12月，文化部在已有雕版印刷术和宣纸进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基础上，确定以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这一国家级非遗为唯一载体，作为代表国家文化利益的“中国活字印刷术”项目，启动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工作。

2009年2月，受浙江省文化厅委托，由时任瑞安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局长黄友金，市非遗保护中心主任郑建俊和我这个长期跟踪研究木活字印刷技术的民间人士组成申报工作小组。我负责传承史料和木活字印刷技术的技艺基础资料的提供和文本起草，省文化厅指派省非遗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王其全教授共同参与。

文化部非常重视“中国活字印刷术”的申报，定位在代表国家文化利益的高度，并指派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华觉民教授和文化部的有关专家单独指导。

遵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和有关申报文本的要求，我们逐字逐句反复推敲，既肯定史料记载的真实性，又以客观严谨的态度追溯传承的线索。

2月22日上午，“中国活字印刷术”所有申报材料和附件，接受文化部非遗保护专家委员会评审，评审会上播放视频介绍片，逐页投放申报表讨论。

△评审会上播放的介绍短片

评审中，专家问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用单一的木活字传承涵盖中国活字印刷的总体，是否面太窄了，评审主持人明确回答这个项目是代表国家文化利益的重点项目，项目名称不容修改。第二个问题，有专家回过头来问坐在后排的我：“你们这个传承的王氏家族与《农书》中记载‘造活字印书法’的元代王祯是同一家族吗？”我回答：“从现有史料没有家族关系的证据，但是，从王氏家族祖先生活在与王祯同时代，徽州和福建地域相邻，又都是印刷集中地，从技术的流播要素和途径，可以导出合理的影响与传承关系上的推论。”该专家满意地说：“你的说法客观，可以立论。”事后庆幸，幸亏我没有听从别人的意见，将两王联系起来，否则今天就逃不过这些中国顶尖的非遗方面专家的“火眼金睛”。

23日，经过一天的修改完善，“中国活字印刷术”申报表审核通过，瑞安市文广新局签署了申报承诺书，王超辉、林初寅两位国家级传承人签署了履行义务和权利承诺书，我签署了提供申报图片的“权利让与声明表”。

2009年4月，文化部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交了“中国活字印刷术”申报材料。申报主体为，缔约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主管机构：浙江省文化厅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办公室，浙江省瑞安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相关社区：浙江省瑞安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此后的一年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先后十多次通过文化部外联局和非遗司，要求对申报文本进行增补和修改。

2010年11月15日，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第五次会议审议通过，以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为载体的“中国活字印刷术”列入“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

北京时间16日凌晨4时多，新华网等多家网络媒体率先发布这一重磅文化新闻，各类媒体纷纷跟进报道。中央电视台、中国广播电视总台“脸书”网络直播平台等权威媒体先后制作、传播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的专题片、纪录片。一时间，瑞安、东源、活字印刷术成了“网红”关键词，木活字印刷术随之成为瑞安的一张国际性金名片，也是最具知名度的文化符号之一。

△日本HNK电视台报道

从祖传手艺到文化自信

木活字印刷维系温州地区沧桑轮转的移民文化和宗族情结，浸润了永嘉学派和后起的乡贤们铸就的现代“温州人精神”，见证了岁月变迁与进步，是归属人类的文化珍藏。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遗产的常态化生存与传承人以老带新，传技授艺是根基。瑞安木活字印宗谱的行当根植于民间，面对祖祖辈辈以松散的状态传承下来的谱师群体，我在瑞安市文化、非遗保护部门的支持下，牵头召集一批骨干传承人，于2009年6月成立瑞安市活字印刷协会，这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发挥民间社团作用的一项要求。

△瑞安市活字印刷协会成立

国际金名片的荣耀和政府的大力度引导与扶持，使得这支100多人的队伍充满了自信，谱师们普遍从朴素的对祖传手艺不能弃的自觉，上升到了对这份非遗文化的自信上来。两任活字印刷协会会长和兼任东源活字印刷公司董事长的王法炉就是其中默默无闻的践行者。

王法炉是东源王氏家族第二十三代木活字印刷技术传承人，十多年前，他放弃了多年经营棉花和被服工场的生意，投身活字印刷协会和活字印刷公司的公益工作，至今仍挚守这份非遗传承的挚守。他说：“老婆老是笑骂我是‘呆头’，但有什么办法呢？老祖宗的这项手艺不能只吃着眼前印宗谱的饭吧，要把它传承下去，总要有人去开发新的市场啊！”凭着这份文化自信，王法炉开发木活字印刷古籍和衍生产品，《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等启蒙读本，《谢灵运永嘉诗录》、唐代佛教永嘉大师玄觉得《证道歌》、道家经典《道德经》及《孙子兵法》等，都找到古籍善本，用木活字精心印制古色古香的线装本。这两年来，王法炉还自主开发了木活字“老宋体”电脑字库，让使用者多了一种中国传统文字精华的体验和选择。

△王法炉开发木活字印刷古籍和衍生产品

△木活字和雕版排印《金刚经》9米长卷

同样作为东源王氏家族第二十三代木活字印刷技术传承人，王法万则将传授木活字印刷技艺与开发衍生产品并举，开办了十余家木活字印刷技术体验馆，让木活字印刷技术的体验在全国各地广泛传播。

△王法万木活字印刷技术体验馆

十年来，瑞安市政府部门引导木活字印刷代表性传承人与有志于掌握这项技艺的学徒签订带徒传艺协议，在约定时间内传授全套木活字印刷技艺，培育一批非遗工匠。在开元职业中专、马鞍山实验小学、平阳坑学校等校园，聘请代表性传承人，编印《中国木活字印刷》教材，开设木活字印刷技艺课程和实践活动，培育更多“木活字非遗合伙人”。

在文旅融合的新趋势下，平阳坑镇着力打造非遗文化小镇。2018年，木活字印刷展示馆新馆建设和布展完成，以电声光一体化高大上的展厅，向观众系统回顾中国印刷的发展历史，让观众全面了解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传承的前世今生和世界性影响。而木活字老宅老馆则辟为体验研学基地，打造成国内首家以中国木活字印刷展示馆为核心，集展示、体验、研学为一体的东源非遗文化创意园，全面打通了活字印刷文化价值和经济效益之间的双向通道。

△平阳坑镇打造非遗文化小镇

让活字印刷非遗名片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十年来，围绕打造非遗科学保护传承新格局，留下属于新时代的非遗足迹、文化印记，扩大活字印刷非遗的影响力，瑞安木活字印刷走进央视《非遗公开课》《我有传家宝》等知名节目，亮相澳大利亚的“中国活字印刷与当代汉字水墨艺术的多元互动”专题展、印度的“天工遗风浙江非遗展”、文化部对港澳文化交流品牌项目“忆江南·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向世界呈现了中国活字印刷术的独特魅力。

图文：吴小淮 编审：瑞安市社科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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