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聪：狗

读远古历史知道，人类狩猎回来，捕获到野兽，把肉吃了，骨头丢在篝火旁，幼小的狼嗅到气味，寻到山洞里来，啃骨头。时间长了，渐渐和人建立起亲密关系。狗是狼的表亲，最先被驯化，成为人饲养的动物。那时狗的作用是帮人出行打猎——猎狗。当人类从山洞里走出来定居，建立村落，建立城市，猎狗的任务完成了，职能转换，看家护院去。看家护院交给保安，交给电子监控后，狗的职能再次发生转换，变做宠物，摇尾乞怜，以娇态取悦于主子。

我说不上喜欢养狗，但也不反对养狗。毕竟狗性是忠诚的，有个忠诚的东西跟着，开门时看见自家的狗睡在门旁边，心里自然生出踏实来，这个院落是安全的，家中物件是安全的；晨光初露的时候，狗护送我到学校去；我工作回来，它绕着我摇尾巴，磨蹭过来磨蹭过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我妻子喜欢养鸡，母鸡孵化出鸡雏来，十几只，毛茸茸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我很担心，要是狗这家伙野性复发，一只一只把鸡雏给吃了，那才是糟糕的事情。要外出的时候，我会提醒孙儿，把狗关到笼子里去，还要注意把圈门上锁。因为这东西很灵巧，有本事自己弄开圈门出来。

我儿子很喜欢养狗。有次他从昆明买了只大白狗回来，起名曰白狮。白狮体型硕大，一米左右长，高半米多，周身如雪，没一根杂色的毛，看上去仿佛一团白色棉花。白狮的毛很长，像女孩子的头发一样，从脊上披下来，走起路来身子扭动出好看的曲线，一双蓝色眼睛，炯炯有神。给它喂饭的时候，它并不忙着吃，先抬头看着，仿佛征求主人的意见说，我可以吃了吗？一直等到你走开了，它才吃起来。吃的时候，不紧不慢，模样很是文雅。白狮喜欢睡在门旁边，但也不会横着把门全部拦住。它自己不觉得，我们出进的时候，怕不小心踩到狗尾巴，喝呼它让一让。听到主人声音，白狮赶紧起来走开。只是不长记性，下一次还原样睡回那里去。

下夜自习回来，我还要在书房里写作到深夜。夏天，因为炎热，门扉经常敞开着。白狮来了，憨憨的样子，在屋里转悠一会，寻个地方睡下来，地点通常是我的椅子旁边。我说：“你一天就睡呀睡呀，那么大的瞌睡，老也睡不够。”白狮看看我，好像听懂了些，继续头枕在前足上，做它的好梦。一晚，我正写作着，有人来敲门，咚咚咚，白狮听到响声，箭一样蹿出书房去，汪汪叫着。我高喊一声：“睡去，不准动，是客人来。”这指令由于它听过多次，训练过多次，白狮知道，乖乖返了回来，还睡到原来的地方。我重新坐到椅子上的时候想，白狮伏在地上，应该不是睡觉，是假装入眠。如果真的睡着了，还会那样精灵吗？

我们家旧房子的楼梯才有80厘米宽，没安装护栏。楼层上放了土，妻子在上面种些白菜、葱蒜什么的。遇到旱天，妻子一天几转上楼去给菜苗浇水。白狮老跟在妻子背后，妻子上去它上去，妻子下来它下来。人浇着水的时候，它就立在一旁看。白狮下楼梯，我替它担忧，你那么长的身子，楼梯又那么狭窄，不注意失足落下来怎么办。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白狮真的从楼梯上踩空掉下来，落在邻居家的石棉瓦房顶上，把瓦给砸烂了。邻居嫂子正在打扫着屋子，稀里哗啦一声响，以为地震，吓得大惊失色。狗不懂事，人是懂事的，害得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请工匠来帮人家换新屋顶。还好，白狮没有摔伤，和往常一样，吃饭、走路、睡觉。只是过了几日，它突然失踪了……一家人到处去寻找，满街心询问，没一个人能提供可靠线索。究竟是被人偷了，还是自己跑哪里去了，至今不得而知。

孙儿渐渐长大，这娃很爱养狗。我带他去赶街，在秀山公园那里，有个老人，用张弹子滑轮车推着三只小狗来卖。小狗装在竹篮里，浑身滚圆，像筒米粑粑。孙儿跑过去，站在卖狗人车旁，盯着看。看了一会，走过来，我问他:“想要一只吗？”他回答说：“爷爷，我想要，就怕你不买给我。”一只狗，没事的，爷爷买给你抱回去。人嘛，大家都是从小时候过来的，等孙儿将来长大了，爷爷就是想买只狗给他，他也不一定喜欢。我说：“孩子，你过去讲价，卖狗的人高高要价，你就低低地还他价钱。”孙儿再次走过去，老人见小娃又来了，问：“是不是要买只小狗？”孙儿答应他，问他多少钱一只。老人要价是70元，孙儿出价50元。给完价，他返回来问我，我说：“既然你已经出价50元，就按照你说的买吧。”我把钱拿出来，递给他，让他去付款。

这只小黄狗不像白狮那样安静。它的小主人到哪里，它就追到哪里。小主人去捞鱼，它跟着去捞鱼；小主人紧走，它紧走；小主人慢走，它慢走。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譬如说路上遇到如它一样的小狗，它会停下来，汪汪叫两声，通报说，这是我，我来了，然后走上前去，互相耳鬓厮磨一会以示亲热。小主人走出好远一截路了，以为它自己跑回去了，可等到在沟溪里捞着鱼的时候，小狗忽然跑来，在草埂上抬着头看蓝天。孙儿喜欢抓金龟子，有时候他和同学到果园里去抓。前面是一群小朋友，后面是一只小黄狗，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看上去，很有乡村生活情趣。孩子们爬上树去，小狗在树根脚转圈，寸步不离，生怕主人飞了，把它丢在这里。

孙儿上小学，小黄狗的任务是负责陪伴主人到学校去。虽然淘气，可一到校门口，它就摇摇尾巴，折返身跑回家来。有时不知什么原因，它不愿意陪伴主人去学校，横在路上，举起左前足，和孙儿握手，仿佛举行一个仪式。后来，这只小黄狗长成壮壮的胖黄狗，出去就没回来，估计是被收购狗的贩子用网兜套去了，因为邻居家的狗也是这样丢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