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滚滚乡愁 （一）行家

一 行家

二 行家

三 缠中茶

四 呷巴腿

一 行家

从我开始记事起，在最早的记忆中，每有行家【1】的机会，都是去肖家湾舅舅家的居多，其次就是去龙王桥小姑家了。我父亲虽然兄弟姐妹多，无奈可行家的两位大姑姑因病早逝，仅剩下可行家的小姑了。母亲兄姐三人，也没有什么姨妈之类的家可行。所以，我能走动的亲戚就很少了。

记得小时候，去舅舅家行家，随着母亲拖着妹妹慢慢的行走，过街上，经蚁子祖、过夏雨坪的亭子，因为这个亭子修在田凼凼里，四周都是稻田，上午过时，太阳从东边晒到西边，下午回来时，太阳又从西边晒到东边。所以很少在这里歇脚。

走到杨家桥桥上时，因为母亲体弱多病，身体也差，每到这座桥上，就一定要休息一下了，歇歇凉，透透气。我们兄妹一到这座桥上，就会来回奔跑着，相互追逐着，撒尽了欢，停下来。再把两只手抓住桥上的栏杆，把小脑袋贴紧栏杆与栏杆之间的空隙，望着桥下滔滔而流的河水，用自己早已习惯了的方法，去搜寻每次都能见到，河里水中有一块长长的花岗岩，岩石上有经长年流水形成的水槽，水槽上随着小小起伏而又有微波的流水，在耀眼的阳光下，时不时会看到五颜六色的花指甲、阳光鱼【2】在斗水【3】。小鱼身上各种颜色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迎头冲击着水流，翻滚着，飞跃着，美丽极了，久久不忍离去。

因为要赶饭，我们也不敢在此久留，只有等到回来时，时间要宽裕多了，休息的时间方可略长。等到桥上一阵阵凉风，把全身吹得透徹凉了的时候，我们再准备继续前行。

当穿行于桥前面不远处，那一大片坟地时，满眼望去都是坟堆，因年幼有点怕鬼，据母亲讲故事时说，这里又是鬼路子窝窝，增添许多惧怕心理，看上去又阴森森的，的确有点毛骨悚然了。放眼望去，其中仅有几座老祖修缮得很豪华，也很有气势。其它的都还是坟堆。走这一段路时，我们都是尽快往前走，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爬上一段坡，翻过一个小山坳，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一个太田冲，高家石就在眼前。往东方望去，唐家尽收眼底，林林总总的房屋，从下唐家、中唐家依次排列而上，虽然时有断续，但间隔不大。继而穿过路边一丘田的小田垅，又进入了一片非常茂盛的茶子山。有一截百十来米的山路，两旁各有一排高大而又弯曲的茶子树。那金黄的树干，浓密的树叶，把这一截山路遮得严严实实，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时候是恐惧，还是想象丰富，也许有一种自己吓唬自己的潜意识。一进入这样的场景，总喜欢把从故事中听来，在头脑中想象伸着长长舌头吊长鬼【4】的恐怖形像，往这些高大的茶子树上一挂。不自觉地就会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了。

因为这段距离很长，阴嗖嗖的，有时又会油然而生，想起鬼路子跟着人走路的故事来。说什么，鬼路子的脚步是随着人的脚步一同行走的，你只要会用心计，打乱一下自己的脚步，就能听到后面有没有鬼路子的脚步跟着你。如果听到有脚步声跟着你，不能扭头回去看，如果是这样，鬼路子会打你耳光，打得你洋火支只家溅，这样你的魂魄就失散了，生命也就危险了。正确的方法是，当你遇到这种情况时，你就用双手从额头把头发往头顶上扫三下，再用双手手指按住眼角皮肤往脸颊推三下，还有就是往胸口心脏处画三个圈，然后双脚转身一跳，因你丹田之火旺盛，鬼见后立马会逃之夭夭。这都是道听途说的鬼话，因为年龄小，时而想入非非，拿来自欺欺人，吓唬自己，真的说来，没有人真的被吓过，只有在想象中被吓过。然而，这种恐怖的内心世界，从来也不与同行的父母们说起过。

走过了高家石这段长长的，有点恐惧的茶子山，又横过一个小田冲，爬几坎石阶，就到了左家园庵堂的一个小山顶。下去就是一段陡峭的山路，两边有高高的山坎。走下坡几步，路中央几级石阶，从这里就可以望见唐栏设舅舅的家了。这时，我总喜欢坐在石阶旁边的大黄柏石上，等待母亲和妹妹们。

一进院子，那些舅舅客公，客婆舅母都要打呼。一过了弯里院子井设的水井，横过一口塘径进入塘栏设的地盘。如果是与父亲同行，那就热闹了，有些坐在屋里的客公、佬客公、都会走出屋来，热情地打招呼，辈份大的就叫：“炳泽，你来咯哩，坐一下，呷滴茶咯！”如果是同辈的人，有的就是：“姐夫，你来咯哩。”有的就是：“妹郎，你来咯哩。”总之，凡是生活在这里的同辈长辈都会同他打招呼。当然，父亲口巴也好，每一个人都要应付得体到位。

跨过一座由两块长四尺多，花岗岩石块架起的小桥。旁边有一座三尺多高的土地屋，里面有一对石雕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除文革时期外，一年四季，香火都很鼎盛。桥底下是后山冲冲里，流经院子外面的小溪，常年涓涓细流，年少时也曾与那些年龄相几的舅牙老表们，在这小溪里用手捧过鱼，捉过虾。这条溪水，围绕着整个塘栏设院子，和院子边上十来口鱼塘，像一条缠腰的玉带，直到伞把树下，弯弯曲曲的，把院子包裹了过够，

经过一番行走，舅舅家就在眼前，行家的目的地到了。

2020.8.25.于家乡

注释

【1】行家：方言。就是走亲戚。

【2】花指甲、阳光鱼：方言。两种身上有发光鳞片的小鱼。

【3】斗水：方言。指鱼或泥鳅逆水而上，叫斗水。

【4】吊长鬼：方言。长是谐音。指挂脖子而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