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欧陆的凛冽 | 鉴碟

文 | Infra

如将1941年出生的布吕茨曼（Peter Brötzmann）称作“当代贯通自由爵士和先锋爵士界的中坚力量”，可能会获得不少人的认同。这位德国高音萨克斯手从上世纪70年代起已有近百张别具一格的唱片问世。

《哥本哈根现场》是布吕茨曼最新的专辑之一，组内的三人分别是他、长号手史蒂夫·斯维尔（Steve Swell）和鼓手尼尔森-勒夫（Paal Nilssen-Love）。2016年4月14日，三个人在丹麦哥本哈根合作演出，布吕茨曼在组合中演奏萨克斯和单簧管（他也擅长各音域的单簧管）。说来有趣，大约是“哥本哈根现场”（Live In Copenhagen）这个词组略“带感”，以之搜索，总会跳出一大列唱片名录，出自各领域、各身份的演奏家。不过，对布吕茨曼的这张新“哥本哈根”所知的人并不多。

毫无疑问，欣赏爵士音乐时不可离开它自我突破的语境。不夸张地说，上一辈大师奥涅特·科尔曼(Ornette Coleman）对“自由爵士”的崭新定义，到今天恐怕已是一切的基础点。作为在该基础点之后最成功也最重要的即兴铜管大师，布吕茨曼与其他主流爵士存在太多不同。人们说，他的不妥协精神可能部分来自早年从事的视觉艺术行业。

布吕茨曼的大部分乐器是自学而成，最初接受的反而是科班绘画训练，一度与激浪画派（Fluxus）有密切联系（如参加过激浪派各种活动并担任过美籍韩裔艺术家白南准的助手），后来因对美术界不满才转移到音乐。他与多位乐手组成过三重奏、四重奏甚至六重奏。然而，成了独奏家之后，布吕茨曼仍在继续作画，包括完成一些LP封套的绘制或参与画廊展览。

人们赞美布吕茨曼的视野和想像力，某种意义上与对科尔曼的夸赞不同。科尔曼试图与传统的关系全然斩断，而布吕茨曼则像处理绘画中的意义单元一般，一次次试图确定乐句、节奏那些离散的元素究竟能以何种规则组合与维系。他的爵士音乐不太讨好耳朵，有不少干净、严肃的特质，甚至是微小洁癖的思维方式，但其先锋意义比之“法老桑德斯”等人的实验更深邃，也更具北方欧陆的凛冽。

《哥本哈根现场》中，他的萨克斯与单簧管常有规则或锯齿状的“噪音”，像是让不完整的铜管机能更脆弱地裸露于外部。如最复杂冗长的第一乐段“Copenhagen Maneuvers”中后段，长号和单簧管缠绕在一起，直到开启了慵懒的“打哈哈”声为止。让人愈加惊叹他作为乐队统领的威严和激发力，以及作为乐思引导者的活泼与跳跃。

Copenhagen Maneuvers

Peter Brotzmann;Steve Swell;Paal Nilssen-Love - Live in Copenhagen

回到唱片的第二乐段，幽远、深邃如沉入回忆之沼泽，也是写实、想象和象征相交织的产物。铜管二重奏的浅吟低唱前所未见，不论是较直接的卡农，还是用了委婉的音响残缺断连，予人的听感总不同于通常“萨克斯-鼓-钢琴”金科玉律一般的戏份搭配。

到第四乐段处处是留白空隙的“吐气、呼气”，愈加是实验性质之物。鉴于长号独树一帜的结构和音色，以及它在爵士发展史上的特殊地位（德国及奥地利的长号深厚传统几乎冠于欧洲），将这两件音量惊人而操控性甚难抵达的铜管乐器组合，可否反射苍穹和宇宙的秩序呢？

组合中表现优异的长号手史蒂夫·斯维尔却不是德国人。他出生于新泽西州的纽瓦克，是近年纽约爵士乐界最富冒险精神与多产的成员之一，早在1975年时他就领导过乐队；再者，不管怎么说，爵士组合中的鼓手都是灵魂一般的存在（我一直期望能听到罗赫或者他与“plus four”四个成员像在《Onomatopoeia》中那样无与伦比的现场），他们的跳跃、犀利、光怪陆离，深深影响着他们后面的好几代乐手。如今，这位年轻的挪威鼓手尼尔森-勒夫在第三乐段里开头处绝妙的节奏控制，第四乐段里大段孤零零的华彩即兴也几能站上卓越的即兴前沿，有并不逊色于长号与萨克斯演奏者的表现。

尼尔森-勒夫的父母在挪威斯塔万格经营着一家爵士俱乐部，所以在他的鼓擦里，是显而易见的放松与亲切气氛，亢奋与爆发亦恰合情感节点，休止符的出现位置更会让行家也张大嘴巴，在每组拍子下，互动是努力、谦逊的，又是直接而自发的。布吕茨曼确是三人间的乐思领袖，但在哥本哈根尚且凛冽的四月天里，三个人正以各自的迷人律动御风而行。

- THE END -

“星标”音乐周报微信公众号

不错过每条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