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2020年11月1日上午9时49分，地点是陕西省商洛市柞水县营盘镇，这里已是秦岭南坡腹地。

我们寻访的这个村叫药王堂村，这条沟叫做蛟沟。关于这条沟的行政划分，如果描述得更具体一点，它属于药王堂村一组。

友人G和友人Y走在前面，他们的背影被镶嵌在一棵高大的树里面，有些孤单，有些弱小。

- 1 -

关于柞水县营盘镇的这个药王堂，《柞水县志》里面主要记载了两件事情：

一是唐贞观三年（629），名医孙思邈来南山，在今药王堂采药炮制，并培养了百多名民间郎中，中医、中药在县境始兴。

相传，就在药王堂村乾佑河西面的山上，还有一块面积为120平方米的晒药台，这个晒药台就是当年药王的晒药处，据说附近还有藏药洞、淘药井，均为孙思邈当年所用。

就因为这件事情，当地人将此地取名药王堂，并建药王庙祀之。

二是清同治元年（1862）五月二十日，回民起义军300多人，驻守药王堂，守军、乡勇进攻。回民起义军闻知消息后，将200余人埋伏于东西两面山凹，守军、乡勇进药王堂厮杀中，东西两山伏军冲进药王堂，守军、乡勇里外两面受攻，被杀死25人，溃逃。

二十一日拂晓，守军、乡勇分东西两路，再次攻打药王堂。回民起义军事先撤出药王堂，在南边的平地里摆开战阵，杀死守军、乡勇20多人。

二十一日夜，回民起义军佯装驻进药王堂，于人睡定后撤至四道河，埋伏于东山和乾佑河畔。守军、乡勇于半夜突袭药王堂扑空，随即向四道河进逼，遭回民起义军伏击，被杀死10多人，伤50多人，仓皇逃窜。

回民起义军三战三捷。

- 2 -

遥远的传说和历史的烟云散去，今天的药王堂村，只是一个普通的秦岭山村，蛟沟更是名不见经传。

过桥，停车，进沟，约三里地之后，视野左边的山坡上，出现一栋老房子。现在时间还是早上，一眼望过去，光线逆光，刺得双眼无法睁开，这栋房子所在的位置，并不向阳。

老房子门前是一块包谷地，包谷地里站立着枯黄的包谷杆，包谷杆旁边还有一小丛竹，竹叶虽然还泛着绿，不过却被满山的秋色笼罩着，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枯黄。

老房子那边，只有一块白墙十分惹眼，除此之外，只剩下两种冷冷的色彩，土黄和灰黑。看得出，这栋老房子已经人去房空，没有一点生机。

今天的寻访才刚刚开始，虽然很想过去看看，但还是竭力控制住了这个冲动，因为实在不忍心一大早就看到这种凄凉破败的场景。没想到后面碰到的场景，却一个比一个更凄凉！

- 3 -

友人G和友人Y继续往前走，满山秋色就在他们身边绽放着，又甜美又忧伤。这个时节的秦岭，一些乔木落光了叶，羞羞的光溜溜的，另一些乔木叶子将落未落，又黄又红。

“哎，这几栋老房子很好看，你们先走，我拍几张照片就跟上来！”我对着两位友人大喊道。

“没事，我们在前面等你，你慢慢拍，不急！”从进了沟，两位友人就一直在聊，他们在聊啥？话真是多呀！

我站在一截高高的堡坎上，堡坎边遗弃了一个石碾子。石碾的碾齿已经被磨平了，碾棍孔里生长着青苔。这样的老物件山里很多，几乎每栋老房子旁边都有，就是死沉死沉，搬不动。

搬得动的话，又能咋样？我不想干啥，是你想干啥。

为了更好地拍照，我一屁股坐在了石碾子上，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老房子。走到这里后，之所以会停下来拍摄，就是因为看到了它。

- 4 -

二十米开外，是一栋白生生的老房子，模样俊俏，房型健硕。

老房子门口这块地，在我的家乡贵州叫做院坝，但秦岭山里面肯定不这样叫，大概叫什么场吧。如果住着人，这个院坝肯定被踩得瓷瓷实实，不过现在已经开垦种上了庄稼。

老房子背后的景色很好看，有山有树有竹林。坡地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如果住在这个地方，出了门，转身走到坡上，就可以在森林里散步，脚下的落叶也会沙沙作响。

我念硕士时学的专业是美学，那几年读书读得很快乐，无忧无虑，书里面把过日子叫做“诗意地栖居”，不过最近这些年在秦岭远村行走，我才发现真正的山里生活，其实并无诗意。

苔痕上阶绿，阶绿里还长着小白菜和野草。草色入帘青，帘青里到处都是让人抑郁的凄凉。

这栋模样俊俏、房型健硕的老房子，自然荒废无人居住，紧挨着的另一栋老房子，同样是野草没腰，铁将军把门，铁将军上面，还别着一粗一细两根木棍。

- 5 -

实际上，这里总共有三栋老房子。原先，这三栋老房子的院坝，大概都有小路相连在一起。不过现在人搬走了，草也长了出来，路早就被完全遮蔽淹没。

我扒开齐腰深的枯草茎，腿肚子上已经沾满了鬼针草，不过不要紧，这种又被叫做鬼钗草、虾钳草、蟹钳草、对叉草、粘人草、粘连子、豆渣草的植物，并不是太难处理。

我朝着第三栋老房子走出，看见巴掌大一小块菜地里，青菜长得油油绿绿的。看来主人并没有搬离太远，应该就在蛟沟口的移民安置点住着吧，否则也不会回来种菜。

第三栋老房子和前两栋并无太大区别，山民的房子大多是同一拨人用同样的工艺建造的，材质、样式、结构都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墙上出现了标语。

这些标语是用石灰刷写的，基本上已经不可辨识，只有后面的“中国共产党”五个字依稀可见。墙上还贴了一张平安建设宣传单和一份防火责任书，落款时间大约两三年前。

墙脚的石臼盖着木板，这应该是当年主人做洋芋糍粑的专用工具。

- 6 -

三栋老房子，一溜烟排开，矗立在秦岭蛟沟凄凉的秋色中，它们就这样空着、荒废着，不过眼睛却都死死地盯着沟外那条路，好像是等待着主人能够归来。

但这不是唐贞观三年，不是孙思邈来南山采药，不是主人外出跟随药王做郎中去了。这也不是清同治元年，也不是发生兵燹战乱，人客死他乡无法归来。

主人这次离开，是因为生态环境保护，是因为时代快速发展，人们主动做出的选择，是自觉撤离这里，是自动离开家园，所以大概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这些老房子做出的这些等待，是遥遥无期的，是不可逆转的，是永生永世的。

就像蛟沟更深处的秋色，虽然已经重复了亿万年，不过却还将继续重复亿万年！

作者简介

专业行走，行走秦岭十余载，边走、边拍、边写，自创“行走体”散文，网络阅读九千万，著有散文集《远村行走》，贾平凹老师、比尔·波特先生倾情推荐。

阅读《远村行走》 ￥29.88 购买

（此处已添加圈子卡片，请到今日头条客户端查看）

门前有河，背后有山，房子也不错，老了去秦岭蛟沟养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