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鼓励消费对商业没有任何好处

资本主义真的促进了消费主义吗？

文丨帕特里克•卡罗尔

>>Patrick Carroll<<

“仅仅鼓励消费对商业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困难在于提供手段，而不是刺激消费的欲望；我们已经看到，只有生产才能提供这些手段。因此，好政府的目的是刺激生产，坏政府的目的是鼓励消费。”——萨伊

当你听到“资本主义”这个词时，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幅画面是什么？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是金钱、购物中心或琳琅满目的商品。事实上，人们似乎普遍取得了共识，资本主义就是和获取物质财富有关。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体系旨在培养一种对更大、更好和更多的不懈追求。

尽管这种对资本主义的描绘确实很流行，不过，我认为这样的印象需要受到挑战。消费当然在经济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这并不意味着物质主义就是自由市场的缩影。

要说呢，肆意购物实际上反而是被这个（资本主义）体系运转的机制所阻止的。

价格机制

比方说，你和一些朋友在商场里寻找一件新的冬衣。在逛了几次商店之后，你在你最喜欢的商店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大衣，并决定试穿。这件大衣非常合身。更重要的是，它的设计风格和款式颜色都和你衣橱里其他服饰搭配。但就在你开始满怀希望时，你看到了价格标签。500美元一件！高价打消了你的念头，你把大衣放回了衣架上，决心在另一家商店寻找更便宜的。

现在，人们可能很容易把高价归咎于企业的贪婪，但这根本是误导。在一个自由市场中，价格由供求关系决定。如果高质量的大衣变得越来越多，价格就会下降，直到供给等于需求（这就是所谓的市场清算点，因此被称为“清仓甩卖”）。同样，如果大衣变得稀缺，价格将上涨，朝着再度建立起均衡的方向。因此，价格处于不断的调整之中，以反映经济中资源的相对稀缺性。

但是，除了给我们提供有关稀缺性的信息以外，价格的另一关键特征就在于，它改变了我们的消费习惯。例如，想想你如何为你的汽车购买汽油。当汽油充足时，价格变得便宜，其结果是你消费了更多汽油。同样地，当汽油变得稀缺时，价格上涨，你的消费就会减少。

实际上，价格促进了整个市场对资源使用的协调。更具体地说，它们给了我们一种激励，让我们根据资源的相对稀缺性来节约资源。

考虑到这一点，让我们回到冬衣的问题上。当你选择不买昂贵的大衣时，你是在对市场发出的价格信号作出反应。坦率地说，这是资本主义阻止了你大肆消费。即使你后来买了一件更便宜的大衣，更便宜的这一事实，意味着它耗费了更少的资源来制造，这意味着你在技术上“消耗”得更少。事实上，每次你选择更便宜的商品时，你都是在价格机制的引导下抑制你消费的欲望。

因此，当某样东西的价格很高时，并不是因为卖家特别贪婪。这仅仅是因为资源特别稀缺。鉴于这种稀缺性，市场正在促使你减少消费。

资本的积累

资本主义阻止过度消费的另一种方式，就是提供通过储蓄和投资赚钱的机会。这么想吧。每次你拿到工资时，你必须把钱分成两类，消费和储蓄（译者注：准确讲是三类，还包括为了应对未来可能消费或投资的现金握存）。由于钱是有限的，这里有一个内在的权衡。你花在产品和服务上的钱越多，你可以用来储蓄和投资的钱就越少。你的储蓄和投资越多，你能够用于消费的钱就越少。

根据这种二分法，有两种东西可供你积累。如果你选择花掉大部分钱，你可以积累汽车、衣服、玩具、电器或设备，这些都被称为消费品。然而，如果你选择储蓄和投资大部分钱，你可以积累资产，如股票或债券，统称为资本。然后，你投资的企业会用这些钱来购买工具、机器和建筑物，这些都被称为资本财货。与消费财货不同，资本财货被用来创造新的资源，从而促进经济发展。由于资本财货对经济的贡献，所有者（即投资者）会得到和他们的贡献相应的利润补偿。

现在问题来了。资本主义，顾名思义，主要是为了积累资本。但值得注意的是，你积累资本的方式是通过储蓄和投资，也就是说，通过放弃消费。

因此，通过促进财富积累，资本主义必然不鼓励财富消费。虽然消费主义会让我们耗尽资源，但资本主义是专门为节约和创造资源而“设计”的。因此，一个真正的资本家会克制住购物狂欢的一再冲动，因为他们明白，把钱花在消费品上会阻碍他们积累尽可能多的资本的能力。

政府如何鼓励消费主义

那么，如果资本主义鼓励储蓄而不鼓励消费，为什么我们仍然消费这么多呢？好吧，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人们只是喜欢拥有物质财富，也许是因为物质财富给了他们一种优越感或舒适感。也可能是因为人们没有足够理财知识来理解储蓄投资和量入为出的重要性。但政府在这一趋势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主要是通过削弱上述以市场基础的激励措施。

例如，回想一下当时阻止人们过度消费资源的价格机制。尽管一位好的经济学家会承认高物价对消费有着重要抑制作用，但许多消费者认为高物价是个问题，他们认为政府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因此，当政治压力足够大时，政府不可避免地进行干预，通常是将部分成本转嫁给纳税人。然后，由于消费者成本降低了，人们就会购买更多商品。

例如，如果政府承诺通过让纳税人支付差价，将冬衣价格从500美元降到400美元，人们就会购买更多的冬衣。然而，每件大衣的生产所需要的资源并没有减少。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越来越多的社会资源被投入到时髦的冬衣上。这样一来，越来越少的资源被投入到其他领域如资本投资。

在现实世界中，这种做法有很多形式。有时，它看起来像是对时髦的电动汽车或太阳能屋顶的政府补贴。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想想，在采取了这些干预措施之后，随之而来的贪婪，就不该那么令人惊讶。当人们不必为他们的放纵支付全部代价时，他们总是渴望挥霍。

除了破坏价格机制外，政府还通过惩罚储蓄者和投资者来鼓励消费主义。就像对香烟征税导致人们减少购买香烟一样，对储蓄征税，如资本利得税、遗产税和通货膨胀，会导致人们减少储蓄，从而造成相对较高的消费率。

当然，这并不是说资本主义导致了整体消费的降低。私有财产和自由贸带来的更高的生产力，使我们比起其他方式能够消费更多，这就是我们提高生活水平的方法。因此，资本主义本身并不反对消费。相反，它扩大了我们的消费能力，同时提供激励，使我们的消费水平相对于生产量保持适度。

消费促进经济的谬论

最有害和最普遍的经济谬论之一，是认为消费是健康经济的关键。我们在大众媒体和闲聊当中，经常听到这种说法，特别是在经济低迷退时期。

有人会说，“如果人们重新开始买购物，经济就会好起来”或者“如果我们能让消费者手头有更多钱，我们就能摆脱这场衰退”。这种对消费能力的信念也是过去几年来指导政府经济政策的思想。这些政策包括源源不断、层出不穷的经济刺激计划。

这种信念是对误导性的凯恩斯主义思想的继承。生产，而不是消费，才是财富的来源。如果想要一个健康的经济，我们需要创造条件，使生产者能够继续创造财富供他人消费，并使家庭和公司能够从事必要的储蓄，为生产提供资金。

人们很容易说，这其实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毕竟，如果没有人去消费，生产东西有什么用？

走出这个怪圈的方法是认识到，只有当我们首先生产和销售了一些东西，从而获得了从事消费的手段时，我们才有能力消费。从消费开始分析，是隐含地假定一个人已经获得了手段。与这种分析相反，财富是通过生产行为创造的。这些生产行为，以人们认为比其他安排更有价值的方式重新安排资源。这些行为的资金来自于家庭节制消费而得的储蓄。

通过政府刺激计划，把更多资源转移到消费者手中，这样做恰恰是失败的，因为如此转移的财富，最终必须来自于生产者。当支出由税收提供资金时，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但对于赤字支出和通货膨胀也同样如此。在赤字支出中，财富来自于生产者对政府债券的购买。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财富按比例来自于美元持有者（他们通过生产行为获得这些美元）。美元持有者的购买力被过量的货币供应所削弱。

在这两种情况下，政府都没有创造财富。消费也是如此。新的消费能力仍然来自于先前的生产行为。如果想要真正的刺激，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通过创造一个更加适宜生产的环境来解放生产者，而不是惩罚那些替他们提供资金的储蓄行为。

从历史上看，是凯恩斯主义把对消费的强调带入经济学。在凯恩斯主义“革命”之前，经济学家的标准信念是，生产是需求的源泉，鼓励储蓄和生产是带来经济增长的方式。这或多或少是对萨伊市场法则的正确理解。正如萨伊本人在19世纪初写的那样：

“仅仅鼓励消费对商业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困难在于提供手段，而不是刺激消费的欲望；我们已经看到，只有生产才能提供这些手段。因此，好政府的目的是刺激生产，坏政府的目的是鼓励消费。”

当然，“刺激生产”的意思无非是让生产者在标准的古典自由主义法律框架内自由地寻求利润。这并不意味着政府应该人为地使生产者受益，就像是说政府应该鼓励消费一样。

采用一个新的范式

最大讽刺是，左派经常争辩说，资本主义等于“消费主义”。

他们竟以为，市场经济支持者认为更多消费会促进经济增长，从而负责提供了意识形态上的幌子，替左派认为会扼杀生命和浪费资源的消费主义辩护。左派批评者所忽略的是，在凯恩斯主义对自由市场的批评成为主流之前，经济学家从未将消费视为经济增长和繁荣的动力。

由于凯恩斯主义，操纵总收入的要素（消费、投资和政府支出）成为宏观经济政策和经济发展的焦点。正是凯恩斯主义者的理论框架，导致了相关国民收入统计数据的发展，并隐含着促进消费增加的流行论调。

150多年来，市场经济支持者（包括米塞斯和哈耶克）认为消费是对财富的耗费，储蓄和生产才创造了财富。他们从来不认为“刺激消费”是走向繁荣的途径。因此，对他们发起指控，说他们是“消费文化”的辩护人，根本就是错误的。如果左派批评者想谴责现代经济学对消费的关注，他们应该把目光转向凯恩斯主义干预者。

讨论经济理论和描述市场如何运转当然是有价值的，但也许最重要的是，我们为资本主义描绘了一个崭新的、更准确的图景，从而挑战了它促进消费主义的错误观念。也许这幅图景可以是一家工厂，人们努力工作，为大众创造负担得起的便宜货。也许它是一家小企业，小心翼翼地管理着资源，让顾客感受到宾至如归。

或者，我们甚至可以替购物中心恢复名誉。也许，在所有的衣服、玩具和小玩意之外，我们可以想象那成千上万的小小价格标签，正默默地鼓励我们少消费、多储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