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韦皋

韦皋初薄游剑外，西川节度使兵部尚书平章事张延赏以女妻之。既而恶焉，厌薄之情日露。公郁郁不得志，时入幕府，与宾朋从游，且摅其忿。延赏愈恶之。谓皋曰：“幕僚无非时奇，延赏尚敬惮之。韦郎无事，不必数到。”其轻之如此。

他日，其妻尤悯之曰：“男儿固有四方志，今厌贱如此不知，欢然度日，奇哉！妾辞家事君子，荒隅一间茅屋，亦君之居；炊菽羹藜，箪食瓢饮，亦君之食；何必忍愧强安，为有血气者所笑？”于是，入告张行意。延赏遗帛五十匹，夫人薄之，不敢言。时有女巫在焉，见皋入西院，问夫人曰：“向之绿衣入西院者为谁？”曰：“韦郎。”曰：“此人极贵，位过宰相远矣！其禄将发，不久亦镇此，宜殊待之。”问其所以，曰：“贵人之所行，必有阴吏，相国之侍一二十人耳，如韦郎者，乃百余人。”夫人闻之大喜，遽言于延赏。延赏怒曰：“赠薄请益可矣，奈何假托巫妖以相调乎？”

韦行月余日到岐，岐帅以西川之贵婿，延置幕中，奏大理评事。寻以鞫狱平允，加监察，以陇州刺史卒出知州事。俄而朱泚乱，驾幸奉天。陇州有泚旧卒五百人，兵马使牛云光主之。云光谋作乱，不克，率其众奔朱泚，道遇泚使，以伪诏除皋御史中丞，因与之俱还。皋受其命，谓云光曰：“受命必无疑矣，可悉纳器械，以明不相诈。”云光从之。翌日大飨，伏甲尽杀之。立坛盟诸将。泚复许皋凤翔节度使，皋斩其使。行在闻之，人心皆奋，乃除陇州刺史奉义军节度使。及驾还宫，乃授兵部尚书西川节度使。延赏闻之，将自抉其目，以惩不知人。

韦皋微贱时，游历于剑南道，时任西川节度使加兵部尚书、平章事衔张延赏把女儿嫁给他（张延赏嫁女于韦皋是在任西川节度使之前）。没多久，延赏就厌恶韦皋，冷淡慢待之情一天比一天明显。韦皋十分郁闷不得志，经常出入幕府，和幕僚们交游，而且向他们公开发泄自己的不满。延赏更加厌恶他，对韦皋说：“幕僚们都是一时的奇才，我都非常尊重他们。韦郎如果没事，就不要经常去幕府了。”对韦皋就如此轻慢。

某天，韦妻埋怨而且怜悯地对韦皋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如今你被厌恶轻贱到如此地步而不自知，还能欢快地过日子，真是奇怪啊！我离开娘家来侍奉你，就算荒郊野外一间茅屋，也是你自己的居所；吃杂粮饭，喝野菜羹，箪食瓢饮，也是你自己的饭；何必仰人鼻息，忍辱装欢，被有血性志气的人看笑话呢？”

于是，韦皋去向张延赏禀明要离家的意思。延赏送他五十匹帛为行李，夫人（张延赏夫人姓苗）觉得赠礼太少，却不敢直说。正好有个女巫在旁边，看见韦皋进了西院，就问张夫人：“刚才穿着绿衣进西院的那人是谁？”

“韦郎。”

“此人贵不可言，地位远超宰相！而且他的气运很快就要来了，不久就会镇守西川，应该特殊对待他。”

苗夫人问女巫怎么知道的，女巫说：“贵人走到哪，身边都一定有阴间小吏护卫，宰相身边也就一二十阴吏而已，但韦郎身边的阴吏，有一百多个！”苗夫人听后大喜，马上就告诉了张延赏。延赏生气地说：“嫌我送的赠礼少可以直说加点就行了，为何要假借巫妄之言调笑我？”

韦皋走了一个来月到了岐州（即陕西凤翔，因境内有岐山，所以简称岐），凤翔府尹因韦皋是张延赏的女婿，就把他招揽到幕府，表奏荐举他为大理寺评事。很快韦皋就因断狱公平，加升监察，又因陇州刺史去世，韦皋就代理主持陇州（今陕西陇县）政务。

没多久朱泚叛乱，唐德宗驾幸奉天（今陕西乾县）。陇州有朱泚旧部五百余人，以兵马使牛云光为主。云光谋划作乱，没有成功，就率领其部众投奔朱泚，中途遇到朱泚的使节，用伪诏封韦皋为御史中丞，于是牛云光和伪使一起回到陇州。韦皋假意接受朱泚的诏命，对云光说：“我接受诏命是确凿无疑了，你们也可将所有兵甲器械都交出来，以表示我们互不相欺的诚意。”云光答应了。

第二天，韦皋大摆酒席招待牛云光所部，却暗中埋伏甲兵，杀光了牛云光及其部众。然后立下祭坛，和诸将盟誓效忠朝廷。朱泚又许诺授韦皋凤翔节度使之职，韦皋斩了朱泚的使节。在奉天的朝廷听到这消息，人心振奋，德宗就授韦皋为陇州刺史、奉义军节度使。等到德宗御驾回到长安，又授韦皋以兵部尚书衔领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听说过，要挖自己的眼睛，以惩罚自己无识人之明。

韦皋以德宗贞元元年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镇蜀二十年，联合南诏，击破吐蕃，以书生为将而战功彪柄，保障了西南边陲的安宁，累功至同平章事、中书令、校检太尉等（皆是荣衔），封南康郡王，故女巫说他“位过宰相远矣”。

《韦皋》出自《续玄怪录》，载于《太平广记》卷三百零五，“神”类。但本篇列入“神”类似乎有些不妥，通篇只有一个女巫，能勉强与“神”扯上一丁点关系。

本篇可与《苗夫人》对照着看。两文都言之凿凿，说张延赏轻慢韦皋这个女婿，苗夫人重点写韦皋发迹前后，张延赏及家人对其态度和韦皋的报复，但对韦皋如何发迹没有交待，本篇则比较详细地写了韦皋发迹的原因和经过，故两篇可互为补充，均有一定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