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豌豆

春天的集市上，一个女子在卖一种新鲜的蔬菜，我没见过那种蔬菜，可又觉得它的茎叶很是熟悉，就问她那菜叫什么名字，女子说：这就是豌豆的嫩豆秧啊，你小时候应该吃过的。
听她一说到“豌豆”，我的脑海立马就有了一块豌豆田，还是在故乡的村北。在我童年时豌豆就是稀缺的农作物了，记忆里只有一年在村北一小块地里种过。豌豆开了花，孩子们像蜜蜂一样去看花；豌豆结了豆荚，孩子们又像蝴蝶一样去采豆荚。豌豆成熟以后，每家分少半簸箕，宝贝一样装在布袋里吊在房梁上，孩子不好好吃饭的时候，大人才在粥里煮进一把豌豆给孩子调调胃口，孩子生病时才会品尝一块豌豆糕吃。故乡人把豌豆糕叫豆黄，真是好吃极了。

豌豆秧虽可以炒菜吃，故乡人却舍不得采用那样的吃法，青青的嫩嫩的碗豆秧马上要开花了，怎可以把它的秧掐断吃掉，再说豌豆田那么少，庄稼人种它是奔着收获豌豆才种植的，可不能半路吃它的秧，那可是遭罪的。
豌豆不挑剔土壤，一遇春雨就把茎叶长成了婀娜的样子，春日里出门，豌豆田真是显眼，茂盛的茎叶又绿又高，相比低矮的麦田，豌豆田更得人们青睐，特别是到了开花的时候，白的、红的、紫的花，仿佛给豌豆田戴上了润泽的玉坠子，满足了孩子们对项链与手镯的想象，趁大人不备，采下几朵花藏在口袋里，那心情和买一个真的饰品一样欢喜了。
其实，我对豌豆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别人说到关于豌豆的话题，觉得自己应该比别人知道得多些，源于童年在故土上见到的农作物都慢慢长在骨血里的缘故吧，有一次突然觉得青涩的豌豆是可以直接吃的，就问别人是不是可以生着吃，果然都说可以生着吃，这就与豆角炒不熟吃了会中毒的理论不一样，也许豌豆不能归属到豆角的品性中，它有它自身的魅力，要不怎么叫豌豆呢，怎么叫那么多人惦念呢。
初夏时节，集市上就有卖毛豆与豌豆的摊子，去看吧，豌豆总是比毛豆卖得快，看来喜欢豌豆的人很多。相比毛豆，它的模样可爱，除了颜色青翠不长绒毛，它的豆荚也是饱满的，打开来，可爱的豆子圆头圆脑挤成一串儿，光是看看心里就欢喜，更别说用盐水煮一锅几个人围着吃，那意境，可与许地山写的《落花生》媲美，适合在月夜里，把凉风与暖意一起装进记忆。

在对柴秸的印象中，棉秸、玉米秸是清晰的，黄豆秸与芝麻秸也能感觉到它们的质地，虽种的少，却是年年可看到的，但豌豆秸真的是没有印象了，有人说豌豆秸很软，夏夜里在麦场歇夜的人把豌豆秸当褥子，又软又香，这都是人们喜欢豌豆的原因吧，从豆到豆秸，怎么看都顺眼。
大人给孩子讲故事，讲完故事没得讲了，孩子磨嚷着还要听，大人就会讲豌豆姑娘的故事，随意编一个豌豆姑娘很勤快很可爱的故事就能在孩子们的心田种下真善美，孩子们听着，眼睛眨巴着，那神情仿佛真的看见了豌豆姑娘一样，我想，孩子们心里的豌豆姑娘在他们天真的想象里，应该都是从豌豆荚里走出来的。
母亲经常给我们讲一个有关豌豆的故事，说一个孩子找不到了，哪儿也找不到，孩子的母亲怀疑邻居是凶手，可是没有证据。突然一场雨后，邻家的土墙上长出了豌豆苗，孩子的母亲看见豌豆苗，想起孩子失踪的那天口袋里是装着豌豆的。原来邻居是坏人，嫉妒孩子可爱，夯土墙时看孩子在边上，就把孩子扔进了土里夯进墙里，以为无人知晓。孩子死了，可豌豆还活着，豌豆要替孩子报仇，上天总要惩罚坏人。每个故事里，豌豆都是正能量的象征。
记忆里的豌豆田还是故乡那块儿，没有更新过，自童年到现在，我真的没有看见过豌豆田，有时在别人发的图里看见豌豆，或种在门前，或种在沟岸，依然是浪漫又泼辣的样子。去年春天见到了野豌豆花，感觉上就是见到豌豆了，它们那么相像，豌豆是从野豌豆进化来的吧，还是没人管没人顾的豌豆自己长成了野豌豆呢？
南国的红豆在诗里长成了相思，故乡的豌豆在岁月里长成了乡愁，每走进粮店，喜欢在各种豆子前欣赏熟悉的玲珑，每种豆都要叫出它们的名字才心安，黄豆，红小豆，豇豆，绿豆，扁扁豆......唯有豌豆除了叫出名字，还要买一点儿回家，粮店的人早知道顾客的心事，把豌豆分成囫囵的与碾压成碎粒的，若是在粥里煮味就买囫囵的，若是做豆黄就买碎粒的。
卖主也喜欢豌豆呀，她不厌其烦地提醒顾客怎么做豆黄：在碎豌豆上撒一把白面，撒点水，白面不能太多了，太多了就遮掩了豌豆的味道，也不能太少了，太少了就做不成黄亮亮的豆黄糕......每个粮店的生意都因有豌豆而红火。
姐姐送黄豆来让我早晨做豆浆，另外拿一把豌豆说做豆浆时可放几粒，就为闻到豌豆的味道。我想，所有的词都形容不了豌豆的味道，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豌豆的味道，不是甜不是酸，也不是涩与苦，是淡淡的飘渺的迷人的味道，仔细想来，豌豆的味道就是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