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儿开

一进四月，文化路的绿植地带就成了垂丝海棠的天下，喜欢极了它飘逸的姿态与素雅的紫色，每逢遇见，总要慢下来看看。小城有好多花，有的花树真的不耐看，新鲜几个春天就不愿看不愿写了，海棠不一样，年年春天看不见它就有失落的感觉，若是不把它写进文字里，会觉得春天缺失了很大一部分。

看花，总愿意把花的质地与布帛联系起来，要么联系到丝绸上，要么联想到粗布上，垂丝海棠属于细软的棉布，确切说是人造棉，是紫花花的细软布，做成泡泡袖的衣衫，穿上一定舒服极了，漂亮极了。
行走在文化路人行道上，每一棵垂丝海棠树都吸引我驻足仰望，像极了赶集时走到了卖布的摊位，人家的布太好看，就是不买也要停下来摸摸看看，就是不买，也夸赞布的质地好，等着自己想做衣衫时还找人家的布，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海棠树的树杆很直，仿佛经了造物主的劝导，很规矩地生长，枝条就是它灵魂的样子了，自由，散漫，尽情地向云朵挥手，尽情地舒展清幽，在小城安家几年后，海棠树的树枝长成了高到一定程度只能弯下来的模样，花一开，就是瀑布的姿态，花一落，就是溪水的欢畅，一地落花松散绵延，随风在路上翻卷，如拍打着水面的浪花，不由地想到“花溪”一词。

就是因为它太散漫了吧，今年文化路的海棠个个被剪去了长发，个个成了娃娃头，剪得过于短，看起来都没有了灵性，未开花时经过，担心它今年不开花了，感觉若是开了花，依它傻傻的短枝的模样，也是开个“傻闺女戴花心里俊”，不成想，今日遇见，海棠花还是那么美，如短发的女子，更时尚了。
垂丝海棠的紫色是明澈的紫，不灰暗，不暧昧，干净得很，像是用纯净的矿泉水洗过，在丰盈里安于自我，不争，不攀，那么端然，那么丰沛，那么欢乐，花朵在枝上打着秋千，有风无风都荡着风铃一样的花瓣，偶尔落下一朵来也不染伤感，虽然它的花语里有离愁别绪的成分，但是它不展示在面容里啊，碰见它只看见它的欢乐了，抬头是笑，低眉是笑。
我相信海棠花是深情的花，源于它未开的花苞有红豆的凄美，可以想象啊，一树海棠花，都笑盈盈的，唯有几粒深红的花苞点缀其中，目不转睛看着你，吸引你的目光为它停留，说不定小小的花苞就是海棠花的灵魂呢，只一眼就忘不了，只一眼就走不掉。

海棠花不是一种紫色，是紫多多，从最浅的紫到最深的紫，每一种紫里都带了韵律，都有明暗光影，如歌似画，海棠花像那么多东西，看见它只想用尽所有适合它的比喻，但它是只做自己的，就是海棠花呀，名字里有脱俗的旖旎，有辽阔的含蓄，有形容不了的美意。
海棠花，是半路认识的花呀，交往里还有客气的寒暄，相见还不好意思邀它来家里喝茶，不是没有时间，是不知道它喜欢喝哪一种茶。
日本小说家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花未眠，人也是醒着的，是刚刚醒来吧，灯光下，明亮的海棠花一下子把思绪照亮，就在那么一刻，心与海棠花达成了一个默契，心跳到同一个频率，就那么一刻，人与花完成了心灵的皈依，不孤单了，不害怕了，那种可寄托可陪伴的温情，竟然找不到表达的词句，说出来也只能是这一句。
海棠花，是花事里最细碎的喜庆的花，在春天的喜宴上，它适合挂在门前做喜帐子，适合做被子、床单，裁剪它的下脚料适合做椅垫，如果不嫌弃，最小的布缝起来还可以做手绢，做袜子。

晴天，也不用完全晴，天不用特别蓝，其实阴沉的天幕也可以做海棠花的花布的，站在树下抬头看，看不见天色的，只有多多的紫与绿色的叶子，叶子长长的，也努力配得上海棠花的洒脱，叶子与槐树叶子相仿，衬托海棠花更朴实，但应该没有人愿意把海棠花绣下来，太费线子了，春天染缸里的紫色不够给它，所以兑一些红色，海棠花，紫红紫红的海棠花呀。
凡是紫色的花，都可在海棠花里找到它们的影子，海棠花开出了紫藤的浪漫，开出了紫色地丁的质朴，开出了丁香花的迷人，对，是迷人，看见就挪不到脚步的海棠花呀，已顾不得问它为何无香，只愿醉在它的梦里，有一刹那的恍惚也知足了。
海棠花开了，海棠花落了，因为是海棠花，开落已不重要，生命里相见过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