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门——一个暴发户的遭遇

文|任善海


封门——一个暴发户的遭遇


一九六四年夏天,我经过一场搜肠刮肚的龙棚鳌战,最后终于七子胜一,同全县其他二百名秀才们,一起挤进了平原县最高学府——平原一中的大门。

在这里,我结交了一生中关系最好,感情最深的终生挚友R和w。

五年后,我们丹炉小成,毕业离开了五年一穴的母校,各奔东西,踏上了各自人生的下一站旅程。

劳动锻炼两年以后,我遵循父母的意愿,继续升学离开了故乡。而R却在他本村小学担任了民办教师,W也跟他一位同族的中医老先生去学习中医,悬壶济世去了。

俗话讲:“远了香,近了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就是这样,而我们本就掰不开脚丫巴子的几个孺子,此时就更加感觉“一日如三秋再加上一个三秋”了。

于是,平日限于各自琐务的羁绊,没有办法相聚。而每逄节假日,三个人就整天今天你家,明家我家的胡窜,直到窜没整个假期。气得各自的家人,都没少翻了白眼。大约心里在骂:什么好朋友呀,简直就是三个二流子!

你们还真的骂错了。别看我们假日里又窜又玩,但是到了正式上班,我们可都是把正事往死里干的工作狂,每人后来还都干出了一些小名堂呢!

八十年代未的一个五一小假,我回乡到R家里去聚餐。

R的家住在平原城北不太远的一个小村子里。从他村东头西拐一进村,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春节来时那叽哩咣当的机器声怎么听不见了呢?

进入村口,不由得回头朝进村路北最前头一栋五间新瓦房的大院子看了一眼,心头不免一惊。心想:这是怎么了?这家的人呢?怎么大门口垛上一个棉花柴垛,把大门封起来了?

到了R家,品着春茶互相调侃了两句,我便说:“R,这次来怎么在你村看见一件怪事呀?”

R问:“什么怪事呀?”

我说:“我看见你们东头进村路北砸煤球的那一家怎么把大门封了?他家里的人呢?”

只见 R听后脸色一变,叹了一口气,有些婉惜地说:“唉,你说他家呀?没人了!”

我听后诧异地问:“他不是才二十多岁吗?那么壮。我春节来时他还在砸煤球呢,怎么就没人了呢?”

R说:“是呀,他俩口子才都二十多岁,都很壮,但是半年以内都没了。”

随后他有些不解地问我:“XZ他家属去年夏天就没了的事你不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呀。我回来又呆不了几天,谁给我说这个呀?他们究竟怎么回事呀?”

R说:“怎么回事呀?都是想发大财惹的祸!”

我不解地问:“想发大财惹的祸?怎么,都累死了呀?”

R又说:“想发大财当时倒是没累死,他俩也不是一块儿死的。”

我听了越发不解的问:“究竟怎么回事呀?”

R听后呷了一口香茶,抿了抿嘴角的茶汤,有些象有点老不忍心地说:“这事也就是你问,假若要是别人问,我还真不忍心跟他说。太让人痛心了。”

我一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再是也确实想了解一下他们年纪轻轻,就相继离世的情况。就说:“那你就给我讲讲吧。”

R听后又慢騰腾地呷了一口香茶,再慢条撕理地擦了擦口角的茶痕,然后清了清嗓子,还是慢悠悠地对我说:“那好吧,我就从头给你慢慢讲讲吧。但事情很多,你可别听烦了呀!”

我说:“放心吧,听不烦。今天咱们不出去逛荡了,光在家听你摆龙门阵。”

R这才又慢悠悠地开了口,说:“四年前,XZ从学校毕了业,当年他父亲ⅩJ已经在村里当党支部书记了。”

因为ⅩZ读书几乎一年留一级,等初中毕了业就已经到了结婚年龄了。他父亲的一个朋友,就给他介绍了个河北地儿的媳妇儿,孩子很勤快,也很壮实。

但他们村内老院只有三间北房,为了儿子结婚,XJ就想尽办法,在村里规划的新宅基地里给他盖了那五间北房的新院。

XZ结婚后,夫妇俩个都很能干。河北那边,受京津地区的影响,社办工业比我们这边办的好。XZ的大舅哥是蜂窝煤机推销员,就给XZ送来一台蜂窝煤机,让他两口子一边种地一边砸蜂窝煤卖。XZ两个都很能干,一年后就买了一辆胶皮轮大车,还买了一头大骡子。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小男孩。一家人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大人孩子其乐融融。

第二年,又生了一个小女孩,真可谓人丁兴旺,儿女双全,一家四口美不可言。

第三年,手里资金越来越多,蜂窝煤生意也越来越好。因为家家都比过去富裕了,谁家也不愿意再烧柴禾用大锅做饭了。 到了第四年的春天,为了扩大营业范围,XZ就卖了骡马车,买了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往较远的村庄送蜂窝煤。日子过得热火朝天,成了周围几村有名的暴发户,引来了人们不少羡慕的目光。

但是,这也同时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原来这个院子走的是西南门,现在门小了,小四轮开不进去了。再加上胡同也不是太宽,就是改宽了大门,小四轮进得了门也拐不过弯来。假若想让小四轮拖拉机进院子,就得先把后边的车箱摘下来,先把车头开进院子,然后再把车箱两个人推进院子,很麻烦。再是,若需要给客户送货的话,还要把蜂窝煤一摞一摞地搬到院子外面去装车,弄得不好还要摔破重砸,这样既浪费时间体力又非常麻烦。还有就是在那几年,又有些小偷小摸,小四轮拖拉机夜里放在院外也不放心。

这样思来想去,XZ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高明的办法。他把西南门关死不走了,把南墙上直接扒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口子,安了一个大梯门,小四轮拖拉机就从这里直出直入了。

这样,这个院子就由原来的走在院子西南角朝西开的西南门,改成走正南门了。

这样,小四轮拖拉机进出院子,便可以畅通无阻了。因为出了大门,路南就是打麦场,举目南望,一览无余,一眼就可以看到平原城了。

改门以后的三个月中,除了ⅩZ与爱人劳累一天后,晚上都感觉有时头晕目眩之外,并没有出现什么其他问题。三个月后,马上就要收麦子了。

俗话讲:人心不足蛇吞象。芒种收麦的前三天,为了不耽误麦收当中卖货赚钱,XZ和爱人整整砸了一个通宵的蜂窝煤。第二天吃过早饭,XZ的对象就骑自行车到平原县城去买菜。在买完菜回家时,她已经感觉精疲力尽,昏昏沉沉,便强打着精神,推着自行车爬上了崔家庙坡道,准备过铁路回家。上坡道时,看见北面来了一辆火车,她便站下来在铁轨西边等着。等南行的这列火车过去以后,她急忙推着车子想过铁路去。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南行列车挡住她视线的短暂时间,南边开过来的一辆北行列车已冲到了眼前,她再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她啊地惨叫了一声,就被飞驰而来的火车头撞地连人带自行车一起,飞落到路基下面去了。

落地以后,她立即被摔得气息全无,气绝身亡了。

就这样,转瞬间,一个二十岁刚刚出头的活生生的青年妇女,就烟消玉陨,与世长辞了。

XZ得到噩耗以后,怀搂着一双顿失爱母的年幼儿女,五内俱焚,痛不欲生!

但是一切的一切,说什么也都晚了。

遭迂如此大凶之祸,加之马上就要夏收夏种,还有两个孩子,ⅩZ考虑这砸蜂窝煤的生意,怕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干了。

于是,XZ便立即买了一千砖,把朝南的大门堵死,重新再走西南门了。

埋葬了凶死的妻子以后,ⅩZ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便投入了紧张的麦收夏种当中。

此后半年中,XZ一是因为丧妻心痛,一是由于地多活多,再也没有心思去砸蜂窝煤了。

这样到了入冬,取暧的时间到了。以前的许多老客户都又找上门来,问什么时候开机?

这时,一是丧妻之痛已被时间冲淡了一些,再是这时节也确实是一个上好的商机。

于是,ⅩZ便从村里雇了一个年轻人,帮他一起又砸起蜂窝煤来。

但是,无论现在用的煤还是调配用的土,都是春天剩下的,一年当中既没有进煤,也没有备土。到了深冬,煤还没有用完,土却掺没了。

蜂窝煤不掺土是砸不成个的。但正处在三冬腊月,数九寒天,地面上到处都冻得近一尺厚,到哪里去弄土呢?

ⅩZ到处找土,都挖不动。

说来合该倒眉!一天,他看见家犬在大门洞里用爪子在掏老鼠洞,竟然它用爪子能够挖得动。

这一发现使ⅩZ感到这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为了不耽误在春节前这段蜂窝煤生意的黄金时间卖货赚钱,他立即又关上大门,重新扒开了那个豁口当大门走,开始从大门洞地下挖土掺着砸蜂窝煤。到了春节前,煤也砸完了,大门洞地下也挖了一个宽一米,长两米,深约一米的大坑。

春节后过了元宵节,XZ找到他妹夫,让他妹夫给他又找了几辆专门跑运输的拖拉机,到德州煤建去买煤。

中午时分装好车,三辆运煤车便结伴往回开。XZ一则是连续几个月起早贪黑地砸蜂窝煤卖,早已熬得体力透支,精神偎弥了。又加上那天从五更到中午累了大半天,便躺在他妹夫那辆车高高的煤堆上睡着了。

就这样,拖拉机一路奔跑,他在上面一路睡觉。当车来到黄河涯北面时,他在煤堆上晃来晃去,突然从高高的煤车上掉下来,后脑部摔在柏油路路面上,当场便七窍流血,被活活摔死了。

至此,这个本来十分兴旺发达的四口之家的兩根顶家大梁,全部折掉了。

当天夜里,ⅩZ极度悲伤,痛不欲生的父亲考虑到这蜂窝煤生意再也沒有办法做下去,就请人匆匆拉回埋葬了XZ的尸体,又请人当夜就又把南墙上的豁口堵死,并收拾好必要的东西,接走了两个才三,四岁的孩子,把大门口垛上棉花柴垛,就永久性地把XZ那个院子封门闭户了。”

讲到这里,R问我说:“这就是那个院子为什么封了门的全部经过。你听明白了吗?”

我说:“听明白了。原来他家就是这样封门闭户了的呀。”

这时,R的爱人已经把午餐端上了饭桌,我和R洗过手,两人对闷了二两小酒,随后便甩开后槽牙,大嚼了一顿丰盛的美餐。

饭后,我便去了R专为来访客人们所准备的卧室去午休,不一会儿,就在酒精的催眠下,进入了鼾鼾地梦乡.........

近年有时经过那里,看到当年曾一度红红火火的那房那院,历经了三十多年的岁月剝蚀,风雨侵袭,已顶漏墙塌,几近废墟。不由得心想:那两个孩子呢?现在也早该成人了呀,房子坏成了这样,怎么也不修一修呢?

细问才知,那两个孩子,在跟去爷爷奶奶生活之后,也没有管好。因为历来祖辈育孙,大多是疼爱有余,克责失度的。加之其又是父母早亡,更不忍心严教。结果,初中毕业后就都出去打工了。

男孩在一个中学的一个个体户承包的学生餐厅里打工,与一个社会青年同时看好了社会上的一个女孩。结果在二零零五年的一天夜里,在两个人的爭斗中,被那个男孩用水果刀捅死了。

女孩在一个工厂打工,与内蒙的一个男孩网恋,不顾爷爷奶奶的反对,只身去内蒙结了婚。但三年后,由于一是不适应那边的生活,二是想家又回不来,时间一长,竟然得了精神分裂症。 最后男方没有办法,只好把她送了回来。爷爷奶奶去世以后,姑姑就把她接去了自己家里。这女孩恐怕要在其姑姑家里终老一生了。

至此,XZ一家只由于XZ当年那个急功近利,过分强取的冒进想法,以至于使夫妇二人,年纪轻轻就体力衰竭,精力耗尽,又都于高危环境中,不知趋避,不当操作的不太慎重的举措,导致他基本上就给其一家在这个小村子里的生存和延续,画上了令人极其悲伤的句号。


任善海,男,1950年生,山东省平原县人,中共党员,职业中专退休教师,副高职称。民营平原县博士园学校校长。德州市诗词盈联书画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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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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