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喝酒，肯定有搂抱”个屁！阿里丑闻讨论不该止于酒桌文化

这两天大家都在关注阿里巴巴女员工被侵害的事情吧？

一份8000多字、控诉阿里巴巴高管在酒局上灌醉并涉嫌强奸女下属的文件在社交网络上疯传。

网上还有受害人在阿里食堂派传单维权的视频，她在公共场合声嘶力竭地喊：“阿里男高管强奸女下属，公司无人问管”。那种无助感让人非常难受。

（网传受害者准备的传单）

昨天阿里巴巴和酒局上的合作方济南华联超市都对涉事人员做出了处罚。阿里这边涉事的男高管“承认有亲密行为”，公司将他辞退并永不录用，两位相关高管引咎辞职，首席人力资源官记过。

济南华联超市把参与酒局的员工辞退。

警方的调查取证还在继续，济南公安表态有结果了会及时向社会通报。

到这一步，事情算是有了阶段性成果，理智上我知道接下来能做的也只有持续关注和等待结果。

但情感上我总觉得还是要说点什么，因为这个事件的种种细节，都眼熟得让人很不安。

酒桌文化是事件里绕不过的一环。

事情爆出后，有记者去联系了参与酒局的济南华联超市男员工。男员工大言不惭地说：“我被冤枉了！（当时）就是在酒桌上正常喝酒，中间肯定有接触的过程，有搂抱的过程。”

首先，这句话本来就不怎么是人话，正常的喝酒怎么就等于有搂抱了？正常在哪里了？

但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个男员工的“坦荡”态度。

一般人陷入争议被记者采访时，大概率会回避掉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尤其是在一开始大喊自己冤枉的前提下。但这个男员工并没有，或者说“正常的饭局有搂抱”已经是他心目中最“正确”的一个回答了，所以他才会对着记者说出这句话。

“装都懒得装”的背后是一种“习以为常”，他真觉得自己没问题。

这种没问题，这种“正常酒局女孩子就是会被搂搂抱抱”的默认值，就是问题本身。在这种“默认”中，女性可以说被看做一种“性资源”，是酒局上一方可以用来向另一方示好的工具，甚至可以说是这桌上的一个“加菜”，而不被看作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

当女性被当做“性资源”时，酒桌上对女性从语言到肢体的骚扰仿佛就不是骚扰了，而是“活跃气氛”，女性的反抗甚至会被当做“不识趣”“不懂事”。

这件事中另一个让人难受的点在于受害者维权时面对的种种困难。

在流出的受害者控诉pdf中，领导在接到受害者的报告后，居然把这件事归咎于受害者的性别，表示女性不适合这类业务，甚至表示“我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只招男生不招女生了”。

（控诉pdf截图，下同）

我就想问问这位领导，为什么你的男下属涉嫌强奸之后，你会得出“女性不适合做业务”的结论？

在交涉之后，高层承诺给一个处理结果。3天后，受害者得知高层决定不开除涉嫌强奸的男员工——以“考虑受害者名声”的名义。

这是保护受害者？还是想利用受害者可能面对的“荡妇羞辱”来逼退维权的她？

受害者在维权过程中不断碰壁，每一次碰壁都有人暗示她“这是你的问题”“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就像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写的：“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作家林奕含在采访中的发言）

好像只要强奸受害者不再维权，强奸就会自动消失一样。

把女性物化为“性资源”、将被侵犯的原因归咎到受害者身上、用“名声”阻止受害者维权……这些细节或多或少都让我联想到在美国听过的一个词：强奸文化。

强奸文化是源自上世纪70年代的西方女性主义热潮的一个概念，大意是指将性暴力看做惯常行为的文化氛围。

（国外反强奸文化的公益海报）

在西方的概念里，不管是反过来谴责强奸受害者的“荡妇羞辱”，还是合理化男人性攻击性的“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说法，都可以算作强奸文化的一部分。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是在美国读高中期间。

当时离我高中不太远的一所学院爆出了一件震惊全美的校园强奸案。涉事的阿默斯特学院是长期排名全美前5的文理学院，号称是文理学院中的“哈佛”。

（这是一张阿默斯特学院的网图，我也去过这所学校，校园建筑非常的“老牌精英”）

2011年，一位女学生在校园内遭遇同学强奸，一年后她因此选择退学。离开前，她在学校的电子校报上实名发表了自己的个人经历。

在女学生的叙述中，比起强奸本身，学校对这件事的消极应对更让她崩溃。

遭遇强奸后，她并没有马上选择报警或通知学校。最初她以为自己只要假装强奸没有发生就可以熬过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在强奸案发生大约一年后，她选择向学校负责性侵问题的咨询导师求助。

但这恰恰成为了更大悲剧的开始，咨询导师拒绝为她换一个离强奸犯更远的宿舍，理由是：学校现在的学生太多。而且咨询过程中女学生反复被提问：“你确定这是强奸吗？会不会只是一次不愉快的约炮经历？或许你应该原谅并遗忘这件事……”

（节选自女学生文章）

随后学校以“女学生有自杀倾向”为由，将她送进精神病房，后面还试图拒绝她复学，建议她等待强奸犯毕业后再回到学校。

最后她受够了学校所有的虚以委蛇，选择退学。在文章的结尾，她写到：“沉默有着羞耻的腐朽气味。我不会再沉默。”

这个案件之所以震惊全美，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少见的受害者实名公开发表亲身经历的文章，另一方面是文章没有只将矛头指向强奸犯本身，而是指出她求助和维权过程中碰到的许多问题，太多人一起促成了一个“强奸犯比受害者更受保护”的世界。

在这篇文章发表之后，不但阿默斯特学院的许多女学生声援她，美国的各大高校也掀起了一连串校园强奸案的举报热潮，引发了非常多关于“强奸文化”的讨论。

（阿默斯特学院校友在学校抗议，牌子上写的是校方对女学生说的原话）

等到这件事爆发的第二年，也就是我上大学的那一年，我的入学培训中就有很多关于强奸文化的科普，以及“如果遭遇强奸如何求助”的信息。

之所以跟大家分享这个故事，一方面是因为女学生在维权过程中碰的壁，有些跟阿里事件受害者碰到的问题很像；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事件引发的讨论虽然不能立刻终止“强奸文化”，但确确实实推动了一些好的改变。

这也是每次看到类似事件我都想参与讨论的原因之一。

最起码，这些讨论让人意识到我们并不生活在真空中，不应该要求受害者“完美”，而应该把重点回归到“强奸犯应该被更严厉地惩罚”上来。

就像是一位印度老婆婆曾在阿米尔汗的采访中说的那样：“如果我被强奸了，有人会说我失去了贞操。我怎么就失去了贞操呢？我的贞操不在阴道里。

失去贞操的应该是强奸犯，而不是被强奸的人。”

（图片来自网络）

发文之前看了一眼热搜，发现昨天深圳检察院披露了一起和阿里这件事有点类似的性侵案，女员工在工作酒局上被灌醉后遭遇上司强奸未遂。上司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二个月。

这个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起码是个正面的信号。希望阿里丑闻的犯罪者也能早日被法律审判，受到惩罚。

本文作者：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