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勿再用“报复社会”报道恶性案件

近年来社会上恶性案件频繁发生，警方在通报此类案件，以及媒体在报导这些案件时，通常以“报复社会”对犯罪份子的行为作最初步的、也是最粗略的归因。其实具体到每个案件，犯罪份子的人格心理、犯罪动机千差万别，进一步的侦察、分析有一个过程。警方和媒体急于给社会关注一个交待，于是用了“报复社会”这个最粗略的说法，大众对这一案件的印象有可能停留在这最初的报导。因为过些日子，新的热点已经出现，吸引了大众的眼球。于是，在大众的心理上，“报复社会”就成为恶性案件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非常不利于社会稳定，不利于减少此类案件，不利于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严厉打击犯罪份子。

首先，“报复社会”一词淡化了犯罪份子的罪恶感。在这些恶性案件中，特别是那些滥杀无辜，挥刀向最弱小生命的犯罪份子，是与恐怖主义份子同样卑贱同样低劣的人渣，无论社会环境如何对待了他，他都没有理由置中小学生、幼儿园孩子的生命于死地！毁灭无辜者的生命是十恶不赦犯罪行为，没有任何可以谅解的理由，但是，“报复社会”的说法让他们从心理上找到了理由。2021年1月22日发生在昆明的恶性案件，犯罪份子持刀致伤7人后，还劫持1名学生当人质。这个曾经的吸毒者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归咎于社会，从未反思自己，他劫持一名学生后，还用自备的手提扩音器振振有辞地高叫他这是“报复社会”。那时，警方对这个犯罪份子一枪爆头，何等痛快淋漓！获得了社会的广泛赞誉。

但是，“报复社会”一说，让一些置身事外的，貌似理性、中立、客观的“理中客”们为这个犯罪份子寻找他所谓“受社会不公待遇”的种种委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而对他的劣迹，以及他卑劣的人格心理却轻描淡写甚至视而不见。这正是此类犯罪份子制造惨案要达到的目的，也成为后来的犯罪份子效法的原因。“报复社会”的解说，以及“理中客”们的丧失良知，实质上帮助了犯罪份子，无形中继续制造社会的不安定。

其次，“报复社会”一词忽略了受害者个体生命被毁灭的伤痛。所谓“报复社会”的犯罪份子伤害的对象往往是他不认识的人，尤其是那些妇女儿童，比他力量弱小的人。他不是复仇，复仇有与他有仇的特定对象。任何概念的形成，在抽象的过程中，都会不断地舍去感性的特征，鲜活的生命特质，变得理性而冰冷。社会，是一个极为抽象的大概念，它由无数的个体生命构成，包含了与犯罪份子无冤无仇者，有冤有仇者，也包含了犯罪份子自己。犯罪份子在社会生活中失意，既然是“报复社会”，为什么不把利刃指向自己？或者指向与自己确有冤仇者？把报复的对象指向比自己更弱势的妇女儿童，只能说明他的人格卑劣。正如鲁迅所言：“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华盖集》）在狼面前是羊，在羊面前是狼，欺软怕硬是最可耻、最可恶的人格，是十恶不赦的恶徒心理。被伤害者与犯罪份子无冤无仇，完全没有伤害他的理由，犯罪心理学将这类无法归类的被伤害者归之于“社会”，也就把鲜活的个体生命归之于抽象的概念了。

一个与犯罪份子无冤无仇的个体生命被伤害被毁灭，不仅是这个体生命的巨大损失，更会给他的家庭带来永难消逝的伤痛。把此类恶性案件用一个“报复社会”来归类，以一个抽象的概念取代个体的痛苦，忽略了个体生命被伤害被毁灭的痛苦，这是稍有人性与良知的人都可以感知的痛苦。“报复社会”的归类使这个词显得极为冰冷。

再次，使一些强势者躲到“社会”的后面继续作恶。所谓“报复社会”的恶性犯罪，其中一些犯罪份子本来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但因为自己的卑怯，自己力量的弱小，不敢向他的冤之头债之主寻求复仇，而把自己被压抑的怒火泼向更弱小的人群。这使得一些有权有势的强者内心更无忌惮，面对弱者骄横跋扈，无所顾忌，也将自己的恶行归之于“社会”，被侮辱与被损害者自会去“报复社会”，大概率与己无关。有权有势的强者也躲到抽象概念“社会”的后面去继续作恶。长此以往，社会无法安宁。怎样使强势者为非作歹时也有所忌惮？必须将抽象的“社会”复归具体的“个人”。

“报复社会”的概念是源于犯罪心理学的一个并不十分科学的归纳，对社会有重要影响。开始时只在学术界流行，近年来不断地出现在新闻媒体的文章、公安机关的通报之中，越来越成为大众眼熟的概念。要知道，学术界的一些概念、命题，即使是科学的，也不一定可以运用于大众视野，一些概念有其特定的学术语境，离开了那个学术语境，就会丧失其科学性。

“报复社会”这一说法的流行，还与长期以来，我们只看重群体而轻视个体的思维方式有关。对这类恶性案件的警方通报、媒体的新闻报导中，往往只强调其社会影响，而忽略个体生命消逝的伤痛。这让后续的犯罪份子感到他达到了目的，而毫无忏悔之心，假如他还有一点残存的善良人性，也不能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