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隐逸风骨 〗山中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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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逸风骨 〗山中杂记

者按:

隐居十年的新专栏:隐逸风骨——隐居系列丛书旧稿新读。

今天的文章《山中杂记》,选自2012年11月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隐居壹世界》,作者夏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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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逸风骨 〗山中杂记

No. 13





〖 隐逸风骨 〗山中杂记



夏雨清

媒体人,曾供职浙江卫视、《都市快报》,现在《上海壹周》、《这壹周》工作。生在海岛,居于山上。


〖 隐逸风骨 〗山中杂记





大隐于市,小隐于山。我过去几年的莫干山生活,可能连小隐也算不上——山中的那栋民国老屋,只是我周末小住之所。



到了暑假,夏夏放假了,住到山上避暑,我才会三天城中四天山上,奔走于城市和山林之间,过向往的山居生活。


〖 隐逸风骨 〗山中杂记

©Konstantin Kleine


莫干山在浙江湖州境内,杭州过去,一个小时多车程,不远。



我所居的房子,叫颐园,是一栋 1930 年的旧宅。颐园是潘梓彝的别业。潘是宜兴人,山中旧宅,有几百处,他不是一个有名的业主,倒是他的兄弟潘汉年,是中华民国时中共的特工首脑。



颐园就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有泳池,有网球场——这都是当年的时尚。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莫干山,私家泳池不下二三十个,现在尚存几处,不过也都不作泳池之用了。



颐园的房子不大,三间两层半的别墅,中西合璧:有西式的凉台,模样却还是中式的。我十年前穿过台门走下长长的石阶,进入院子,一下子就迷上了——在那个秋末,石阶上落着一层绯红的枫叶,而桂花的香气飘散开来,恍若仙境。这些种满院子的枫树和金桂,都是 1930 年以前的旧物。


在颐园寂静的夜晚,我写了几年的博客《山中杂记》,记录了山居琐碎的小事。写得最多的,是女儿夏夏。她第一次到莫干山,是五岁,现在都十二岁了。






2006-06-24

| 两朵花


去了新疆七天,有两周没上山了。昨天上来,忽然发现栀子花开了。


颐园的栀子花有两棵,开的是副楼窗边的那棵,有七八朵,还有几个骨朵儿。一棵在桂花和茶花的浓荫下,这两棵百年老树长得太茂盛,夺去了栀子花的阳光,我记得它一直恹恹的,连叶子也不多,花似乎没见开过。


栀子花,我是从舒婷的一首诗中读到的,一直闻名,没有谋面。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颐园中这两棵灌木一样难看的小树,竟是栀子花,直到它有一天忽然开了,清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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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ina Deravedisian


山上刚下过一场雨,栀子花承了雨露,似乎更有一股清香。微风吹拂,人也有些微微的清凉,刚从蒸笼一样的杭州出来,这样湿润的凉风,早已消了一身的暑气。


上午读 《遍地药香》,知道栀子花也可以用来吃的,晒干了烧肉,一等的好菜。在作者老家,栀子花是村里春末的主菜——那个年代实在没别的菜了。


另一朵花,是两周前从山涧边挖来的萱草,今天开了一朵出来。早上园中漫走,忽然发现颐园的墙上也长着两棵野生萱草,花开得更盛。


萱草是古人的叫法,饭店里,它叫黄花菜。东坡说 :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仿佛就是写颐园的这几朵。





2006-07-09

| 我的邻居洪晃


总有来客说起洪晃,末了问:她是你邻居吧?也不知是谁,在网上把颐园说成了洪晃的房子,真有人慕名而来。


民国之后,洪晃也许是山上最有名的名人了。


其实,我只和这著名的邻居见过一面,那是一个雨天,她有两个做杂志的朋友在我这里小住,她来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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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an Davila


有人看见她穿过院子,有点眼熟,仿佛在电视上见过,就惊讶了一句:“你是不是陈……”


她似乎见多了这样的唐突,回了句:“对,陈凯歌的前妻。”


可话者大窘,她却笑笑:“没什么。”


她们几个坐在廊下,雾气弥漫,披了雨衣喝茶,也喝酒,是山上的雪啤,小瓶的那种。


仅此一面。





2006-09-04

| 凤仙花



到了夏天,夏夏最要去的,就是邻居家了。


左邻右舍都种了凤仙花,那是夏夏的最爱。也许小女孩都“臭美”,夏夏就喜欢涂指甲,连脚指甲也要涂,指甲油是不给她用的,到了山上,就会去采些凤仙花来,揉烂,涂上。


凤仙花的别名指甲花,就是这样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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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ina Deravedisian


凤仙花很常见,也很漂亮,清朝的杭州医生赵学敏写过一本《凤仙谱》,里面记了两百多个品种。


古代仕女用来染指甲的,是红色凤仙花。《广群芳谱》说:“女人采红花,同白矾捣烂,先以蒜擦指甲,以花傅上,叶包裹,次日红鲜可爱,数月不退。”


给夏夏涂,就没这么讲究了,拿起花瓣,在她的指甲上蹭蹭,淡淡染点就收工了。虽说是“植物精华”,李时珍说:“此草不生虫蠹,蜂蝶亦不近,恐亦不能无毒也。”还是小心为好。


阿姨见我在移种凤仙花,说:“这花防蛇的。”


山上蛇定然是有的,一个月前,我还在台门口发现几颗蛇蛋,种几棵花驱蛇,那也是一举两得:防蛇、染指甲。


不过防不防蛇,还无法确认,《本草纲目》上只说能“治蛇伤”,没说能驱蛇。





2006-12-30

| 千寻


小说家 K 在译一本小说,见山上清静,就来住了几日,带来了一条金毛狗,名唤千寻,源出日本动画片《千与千寻》。


小说家 K 喜欢村上春树,爱屋及乌,喜欢日本动画片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夏夏,那一天竟然问了我二三十遍:“小狗叫什么啊?”她记不住古怪的日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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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renci Hdz


小说家 K 养了千寻一年多,有了象象,他的宝贝儿子,就只好把宠物送到狗场寄养了两年。


现在他觉得山上好,就送了给我。


凭空多了条小狗,最喜欢的是夏夏,老想着要带着去散步。


这天去山下的山鸠坞,就带了千寻去。夏夏牵着千寻,可千寻老要嗅路边的草丛,她力气小,拉都拉不动,说:“累死了。”把绳子扔还给我。


上坡,她却喜欢牵着千寻。狗在前面走,拖着夏夏往上爬。她高兴了:像拖拉机,好玩。





2007-01-03

| 2007年第一场雪


早上千寻在门外不停地跑动,扰了一枕清梦。出去赶它,却发现山上一片白色,2007 年的第一场雪落在这个不算寒冷的清晨。


今天刚好是夏夏的生日,雪也来庆贺了,只可惜大雪封山,蛋糕买不了,那就堆个大大的雪人弥补一下遗憾了。


带千寻出去走了一圈,发现雪已积了几厘米厚了。


踏雪寻梅那是古代文人的风雅,我辈是学不来的。好在院墙上就长了一株蜡梅,院外还有一株,踏几步就可以赏到了——只是,它不是古人诗中的那一枝梅花。





2007-01-13

| 又下雪了


一大早,夏夏从山上打来电话:“又下雪了。”


我看了看窗外,北京的早晨一片澄清,阳光打在建筑物上,是淡黄的。据说,这是北京难得的好天气。


北京没有雪。


雪下在了莫干山。


据说,山上的雪是夜里三点开始下的,现在还在下,“好像下不完一样”。地上没有 1 月 3 日那场积得厚,不过“树上都白了”。


夏夏说:“是中雪。”


不知道等我明天赶回去,雪是不是还在下,或者大雪封山,只能徒步上去了?





2007-02-22

| 上山·山上


大过年的,山上游客不少,路边停满了车。不过没了扰人的喇叭——春节的旅游,没有导游什么事了,都是“自游人”。


冬天以来一直寂静的山,也有了些喧闹。


山景是落寞的,因为没了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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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bastian Unrau


家里的菜园也是,两三周没来,园子里的各色蔬菜,都被自家的鸡吃光了。什么叫正宗本鸡?这就是,它们吃的菜肴,可能比它们的肉还要贵。


千寻肚子大了,懒懒地躺在草丛里,不像以前那样,在你眼前乱晃。你不理它都不行。


夏夏想带它去散步,被拒绝了——它站都懒得站起来。


两个月前,一个老外带来的一条德国黑背和千寻做了好事,待到我们发现,已经拉不开了。千寻就这样怀上了。


我没有想象力,不知道德国黑背和金毛,会生下怎样的狗崽?





2007-02-24

| 你就是传说中的盗圣?


1. 千寻


过年,阿姨也回家了。有些活,就得自己动手了,比如千寻的“个狗”卫生问题。


前回说过,千寻是小说家 K 的宠物,有两年寄养在狗场。也许在那里方便惯了,去年底到了山上,卫生问题便成了大事——方圆百米,都是它的地盘,如此国家级的风景区,它都看不上眼,偏偏要选择客厅来方便。


你又能如何?


它都四岁了,改不了啦。


早上起来,千寻已守在卧室门口了——这个信号就是:“我解好了,来打扫吧。”


我一直猜测是狗场那种放任自流的生活,使得千寻没了卫生概念,小说家 K 也这么认为。


某日,在单位电梯门口遇上同事,说起千寻。她启发我:“你还记得千寻小时候来办公室吗?也是那样‘随便’的。”


哦,看来是小时候家教不好。


这么漂亮的金毛狗,如此“随便”一直令人头疼。小说家 K 曾建议晚上一餐不给它吃,可现在它怀了小狗,这一招不能用了。



2. 木匠


老房子有了白蚁,把门框、楼梯、楼板有几处吃空了。


来了木匠,看了看,要修葺。每一年,这样杂七杂八的花费总少不了。


以前,看到国外古堡的主人花不起维修费,只得含泪卖屋,想不通,现在才算有点“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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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lfgang Rottmann



3. 麦冬


吃了早餐,本来都是带千寻去散步的,现在它动不了,只得放弃,改上劳动课了——从除草开始一天的劳作。


院中的花草,是装修房子的那家公司种的,不知为何,每棵大树下,也都围了密密一圈。这种叫麦冬的花草,四季常绿,秋天会开花,冬天会结红色的果子,可惜都藏在叶下看不见,否则也是一道美景。


麦冬生命力太强,喧宾夺主,挡了树根的阳光。根部常年湿润,大树也许会烂死。本是美化庭院的花草变成了杂草,只能把它们一一拔掉。


直到拔出圆圆的一圈,阳光照在了树根。



4. 芭蕉


院里有几丛芭蕉,这两年发了许多枝出来,有些拥挤了。我挖了几枝出来,分种在院里院外。


雨打芭蕉,那是唐诗的意境。


山居生活,唐诗和芭蕉都是不可或缺的。


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颐园,就被院中一棵巨大的芭蕉所吸引——那一棵芭蕉,比边上的百年松树都要粗。


可惜,它后来被人盗走了。


剩下的,是几棵刚刚发出的小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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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sim Goncharenok



5. 插花


和夏夏去路边剪了几枝杜鹃花和绣球花的枝条,这两种花,扦插就能活的。边门一溜台阶下来,顺手插了几枝。


也许来年就能开花了。



6. 雨水


下午下起雨。一时无所事事,坐在前门,发呆。


想起昨晚的《瓦尔登湖》还没看完。这本书陆陆续续看过几遍,每一次看,理解都不同。


我看的是徐迟的译本。徐迟在译序中说:“《瓦尔登湖》是一本静静的书,一本寂寞的书,一本孤独的书,是一本寂寞、恬静、智慧的书。”需要夜深人静时读。


可我昨晚看睡着了。昨晚没有雨,只有风。


徐迟是湖州南浔人,晚年有过一次短暂的黄昏恋,1996 年 12 月在武汉一高干病房跳楼而死。



7. 盗圣


夏夏吃完晚饭,拿了小刀,在切胡萝卜和鞭笋。一边切,一边念叨:“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盗圣?”


都是《武林外传》看的。


她一直在念叨,千寻在摇尾巴。


夏夏切的胡萝卜和鞭笋,明天要烧给千寻吃,自然,和许多骨头、剩菜一起。





2007-03-18

| 山民马克


在山上遇见“山民”马克。英国人。他在山上开了一家咖啡馆,大名鼎鼎的 The Lodge。


马克刚从英国老家回来。


说起千寻生了小狗,马克忙不迭地道歉,仿佛他干了什么坏事。其实只是他朋友 John 的一条德国黑背,趁众人一个疏忽,和金毛狗千寻做了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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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 Mikava


前些天,家中没人,千寻被接到山下朋友家去生小狗。生了八条小狗,当场死了一条,后来又死了三条,剩下四条。我前天去看时,还没睁开眼睛。


马克做了个“割”的手势,说,这几条小狗的爸爸,被他的朋友送去阉了。


看来,这四条小狗是它的绝种了。


马克替他朋友预订了两条小狗,很高兴:“我打电话给他,叫他快来看看小狗。”


又问:“有像狗爸爸的吗?”


一条灰的,两条黑的,一条黑白相间的,竟然没有一条颜色像妈妈千寻,也没有一条像狗爸爸。





2007-03-27

| 四条小狗


老外 John 一家三口,带了德国黑背,从上海驱车来到山上,和我们一起去看千寻和四条小狗。


夏夏怕小狗被带走,急得要哭。


她喜欢小狗,想自己全部养起来,她不止一次和我说:“以后,你牵着千寻,我牵着小狗,我们比赛。”


我说:“小狗会长大的。”


她有些失落:“要是不长大多好。”


要是不长大多好啊,就像夏夏,三岁时最可爱了。


前一周去看,小狗还没开眼。这一次去,小狗会笨拙地爬了,小眼睛懒懒地打量着十几个陌生的来客。


一向温驯的千寻,也汪汪叫着,护着小狗,不让靠近。


它似乎还记得那条德国黑背,看见它过来,一下子站了起来。


看过小狗,老外 John 一家和狗爸爸黑背回了上海。


他们就是来看小狗的。


那么远,来回七八个小时,就为在一米外看几眼小狗——近了,怕惊扰了它们。





2007-04-17

| 紫藤


中午去山下,挖了一些花草,其中有一棵是紫藤。运到院子里,才发现和水池边上那棵“野藤”一模一样。


原来,颐园里也有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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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a de Kross


水池边的墙上,本来有两株紫藤,看树龄,也该有个二三十年了吧。有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被人当作野藤砍掉了一株,理由是它缠了桂花树。那是一棵小小的桂花树,也就二三十年的树龄吧。


要砍第二株时,我看见了。


这株“野藤”才得以生存下来,就像门前院墙上的那株蜡梅,也差点被当作杂树,断送了性命。


去年的一个雪天,“杂树”开出了蜡梅花,才知道,树也是不可貌相的。就像桂花,就像绣球花,姿色实在平平,可一旦开花,就是国色天香。





2007-04-30

| 雨过天晴,小白现身


雨过天晴,小白也出来活动了。


昨天把小白接到山上,下着大雨,围着浓雾,一路颠簸,它晕车了,把垫子吐得一塌糊涂。


看了看 John 的车,两只小狗也把他的副驾驶座,吐得像酒吧的洗手间。


晕车的不只是小狗,记得去年,朋友带了他的喜乐蒂来,也又晕又吐。


下午带了千寻和小白去爬山,遇上焦急的 John,他正在寻他的黑背——也就是小白的爸爸。


他远远地喊:“我的大狗,看见了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接了个电话,马上一脸喜色:“找到了。”黑背没跑远,还在 The Lodge 咖啡馆里。那是山上一家英国人开的咖啡馆,老板马克是 John 的好友,他常常在周末,从上海驱车来看他,喝一杯咖啡。


别过 John,在回家的路上,又遇上了伤心的 John 夫人,她腆着大肚子,正吃力地往上走,大概刚去过颐园,寻找黑背。


她没带手机,不知道狗找到了,带着哭腔说:“我的狗……”话未完,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流泪了。


听到狗找到了,John 夫人乐了,腆着大肚子慢慢走了。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上回去山下看小狗,John 很高兴地指指夫人的肚子,说:“我们又有一个了。”


他们的儿子,大概两岁,留着长发,我最早以为是女孩。去年冬天来山上,零下几度,他就穿了 T 恤和单裤。


老外的小孩,似乎衣服都穿得很少。


有人问 John:“干吗要给儿子留长发?”


John 指指自己的光头:“怕这样。”


他怕把光头遗传给儿子。


到了院门外,千寻忽然不走了,看着远去的 John 夫人,一脸落寞和伤感。我知道它想到了昨天离开的两条小狗,它看着它们被 John 抱进了车子。


千寻没见到小狗,但它认识 John 夫妇。


它肯定知道自己的宝宝被他们抱走了。


下午给千寻和小白洗澡,洗小白那会儿,千寻在浴室门外不停地低嗷,撞门,一个母亲的关切和不安,全流露出来了。


待到把小白抱出来,用电吹风吹干,千寻才如释重负地躺在地上,看着身边最后的一个宝宝。





2007-05-01

| 运动会


俗事不少,锅炉房的屋瓦有几片碎了,去山上捡了三张人家丢弃的瓦片来。


三张瓦片,三个出品方,一张是“地方国营浙江第一砖瓦厂”,字很漂亮,有点隶体味;一张是“金门民用砖厂”,画了一幅房子的简笔画,比“地方国营”年代要早,应该不是台湾金门出品的;一张是外文的,长了青苔,看不清那两行字。


记得有一次整理菜园子,也找出一片法国产的瓦片来,印了一匹漂亮的白马。真是从巴黎漂洋过海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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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comiot Photographies


山上这类残瓦很多,1928 年前,这里就是十里洋场。据说,最多的一天,来山上避暑的“洋人”就有几千人——所以,这山上留下了几百栋老别墅,也就是当年的“暑屋”。


那会儿,山上有书店,是上海人设的;有很豪华的铁路旅馆,是德国人开的;有牛肉庄,一天要宰一两头牛——可想而知,一定有西厨,牛排的手艺也该很不错。


郑振铎 1926 年来山上住了一个多月,写了本《山中杂记》,有一篇《避暑会》说:“到处张挂着避暑会的通告,在莫干山的岭下岭脊。”避暑会是山中洋人的组织,“几天又过了,我渐渐明白了避暑会的事业:他们设了一个游泳池,一个很大的网球场……还有一个大会堂,为公共的会议厅,为公共的礼拜堂,会堂之旁,另辟了一个图书馆,还有一个幼稚园。每一个星期,大约是在星期五,总有一次音乐合奏会在那里举行”。


这些建筑都还在,只是音乐合奏会绝迹了,大教堂几年前也被火烧过,门窗上那些漂亮的法国玻璃不见了。


也许,那片法国瓦就和法国玻璃同船来的。


游泳池还在,可惜只剩一潭死水。


英国人马克开的 The Lodge 咖啡馆里,挂着一幅老照片,一大圈人围着游泳池,看来是山上老外在开运动会。


幼稚园也没了,马克的一对儿女,也只能寄托在山下的幼儿园里,早晚接送。应该还有网球比赛,可惜那不知是红土、草地还是硬地的网球场长满了野草。


昔年的时尚和风流,都被百年风雨洗去了。





2007-05-03

| 不速之客


有人气吁吁跑来,说:“院子里有只松鼠,它从我裤脚一直爬到我肩上。”看来松鼠把她当树了。


“松鼠还在院子里,和小白在玩。”


山中松鼠多,尤其秋冬,树叶凋零,果子稀疏,松鼠跑到院子中来觅食,习以为常了。可它和小白在玩,那就第一次听说了。


小白是小狗,移居山上不过三五天,它也许从没见过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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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i-Felicia Vares


等我带了夏夏,跑下楼,松鼠已不见了。


旁观的老者指指下水道入口:“在里面。”


果然在里面。


暮色中,它不时探出头,看看四周。叫几声,再爬出来,溜达。


这是一只小松鼠,它也许从未见过小狗,所以,还能和小白嬉戏一番。不过,千寻循声而来,对着下水道“汪汪”叫着。


千寻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小松鼠也许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险恶,又溜了出来。这一次千寻追上了它,试图拦截它。


好在猎犬千寻驯养多年,已不复先祖风采——它可能连活物都没吃过,所以,它不知道怎样为难松鼠。


在千寻狗视耽耽的逗弄中,小松鼠一个跳跃,爬到了树上。千寻只能仰天长嗷了。


结局皆大欢喜,小松鼠没有成为猎犬后人的口中美味。





2007-05-04

| 剑池女侠


今天来了几个同事,去剑池。同事有个儿子比夏夏大两三岁,恰好是玩伴,她很开心,跑在最前面,带路。


剑池在颐园脚下,沿溪水下行,十分钟就到了。我每天一大早,都会带千寻去跑一趟,下去容易上来难,千把级台阶,即便是猎犬千寻,也会走得直吐舌头,气喘吁吁。


可夏夏不累。


在山上绕了一大圈,走了两三个小时,从剑池出来,往回走,她还是一个人轻快地跑在前面,招呼人家:“快点。”


只是偶尔撒点娇,要抱,抱个十几级台阶,放下来,她又远远地跑到前面去了。


如果幼儿园有爬山比赛,夏夏也许会是第一。


因为夏夏说过,她是剑池女侠。


剑池女侠?


“就是住在剑池边,跑得很快的人。”这是她去年六岁时的解释。





2007-05-05

| 雷雨中的唐伯虎


晚上的一声春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我知道山雷的厉害,匆匆拔了网线,关了电脑,安睡了。


山上的雷声是很可怕的。


不仅仅是响,还有破坏性。


据说有一年打雷,山上的电视机在某个瞬间坏了几百台——仅仅是因为电源线或闭路电视线没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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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tina Deravedisian


而我,每年总有几只猫(modem)和路由器,因为电源线没拔,被雷电所伤,光荣退伍。


院子里有一棵百年柏树,从中间裂成两棵,据民国时房东的管家儿子说,这也是让雷劈的。


管家儿子我见过几次,五六十岁了,他在这个房子里出生,据他说当年潘家在中堂挂了一幅唐伯虎的画,“比这个房子还值钱”。


这幅画自然不知所终。


颐园的主人潘梓彝是个学者,有一幅唐伯虎的画,也不稀奇。不过这个故事,我是不信的。


我情愿相信当年真有唐伯虎的一幅画,也挂在中堂,不过是复制品——比如石印的。


黄郛的妻子沈亦云写过一本《亦云回忆》,她在山上布置自己的白云山馆,也挂了几幅康有为的字。


黄郛是蒋介石结拜兄弟,做过北洋政府总理、代理过总统职权,后来又做了南京政府的外交部长、上海特别市市长,有几幅康有为的字,也很正常,可沈亦云挂的却是石印的复制品。


只是因为山中潮湿,挂不了一年,裱过的地方,就要发霉了。


所以,真迹是不太可能挂的。


如果以后我写小说,我会写写这个故事。





2007-05-28

| 陈丹青在颐园


昨晚,浙大讲座完后,陈丹青又去了趟晓风书屋——很多听了讲座的学生要买书,他还得去签售一次,尽管下午已经签过了。


耽误了大半个小时,到莫干山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这是陈丹青第一次上莫干山。从车上下来,月光穿过叶子,照着竹径,走向下榻的颐园,陈丹青有一种发现的兴奋:“木心先生的《竹秀》写的就是这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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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son Ortego


《竹秀》是木心的一篇散文,收在《哥伦比亚的倒影》一书中。


解放初年,木心在莫干山住过近一年,按书中的说法,他家在山上有一栋房子。后来我在乌镇问过老人家,他岔开了话题,笑笑说,写文章也可以虚构的。


站在月光下的院子里,闻着草木的气息,听着虫鸣和山溪的流水,陈丹青觉得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这两天,陪陈丹青在杭州活动,印象中,他吃得很少,一般只吃点凉菜和蔬菜,加上面条或点心,就打发一餐了,他说过:“宴席上,我负责聊天,你们负责吃。”


可在颐园的这个中午,他连吃了两碗饭,阿姨烧的山中土菜,很合他的“知青胃口”。


“吃了这么多天,才吃到一顿人吃的饭。”陈丹青感慨。


狗小白三个月大了,看来了人,就很亲热地上来舔舔脚。


也许触景生情,陈丹青想起了在江西插队时养的一条小狗:“也就这么大,很可爱。”有一回,小狗掉进了粪坑,大眼睛惊惶无助地盯着他,“意思是怎么还不救我,”陈丹青说,“我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一个路过的农民,救了小狗,他用粪勺把小狗捞了上来。


大难不死的小狗一抖甩身子,溅了陈丹青一身粪:“就像鲁迅写的落水狗一样。”


“小狗后来哪里去了?”


“吃了。”


陈丹青有次去了市集,回来发现有一碗狗肉等着他,才知道他们养的小狗已成了盘中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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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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