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学生短路的民办教师

查完晚睡纪律，已经九点半多了，老康匆匆赶回宿舍，推出大金鹿自行车就要走。同住的范老师好奇地问：“老康，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

“明天早上卖猪，已经和人说好了！”老康说了一句，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走了。

深秋的夜风很冷，吹得落叶簌簌作响。今晚没有月亮，老康在依稀可辨的小路上飞驰，因为骑得快，身上都微微起汗了。

前面就是有名的大雁岭，老康的速度慢了下来。

大雁岭地势险要，历来是强人出没的地方。听说在盗匪横行的解放前，有些农民傍晚时候干完农活，就敢扛起锄头猫在树丛里短路。当地甚至流传有妇女拎着烧火棍短路的笑谈。

短路，是方言，就是拦路抢劫的意思。

这两年偶尔听说有人被短路的传闻，老康不在意。他是民办教师，每月工资才二百五十块钱，除了粉笔头，布袋（兜）里经常空空如也，不怕被短路。

二百五十块！对于一个有三十年教龄的老教师来说，的确不多，因为刚毕业没几年的小青年都能拿五六百了。说没怨言，那是自欺欺人，老康在办公室里也发牢骚：“二百五，发二百六也好啊，也比二百五好听！”儿子二十好几了，因为没有房子，到现在也没说上媳妇。媒婆一听他家里情况就往外撵：“开玩笑啊？没有房子你说什么媳妇！”现在盖一栋新房，得花五六万；老婆身体又不好，一年到头吃药打针都得花钱。这点工资真是杯水车薪！全靠老婆在家养几只猪补贴一下。让老康改行，他又舍不得：从六十年代的八块钱工资，涨到现在的二百五，三十来年都坚持过来了，真要半途而废？

前面上坡，骑不动了，老康下了车推着前进。夜风袭来，他的后背开始发凉。路两边的树林黑黝黝的，好像藏着什么巨兽一样。后面也似乎有什么动静一直跟着他，让他心里有点发毛，老想回头看看。“不会真有短路的吧?”老康心里有点滑魂。包里是长霉的煎饼，没舍得扔，准备捎回家喂猪。今天会计发的二百五十块钱工资，就夹在煎饼里，真要被人短（劫）去，这个月就白干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树丛里窜出来两个黑影，都蒙着面，前面的人拿着匕首，后面的人拎着木棍，一前一后把老康堵住了。

“短路！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

还真有短路的！老康蒙了，后背一片冰凉。

“我就是一个穷老师，还是民办的，你们短我干什么？”

后面的人没说话，拿匕首的人不耐烦地说：“少废话，不管多少钱都掏出来！”

“真没有，不信我翻口袋你们看看。”老康把四个口袋都翻出来。

“包里是什么？”

“长霉的煎饼，带回家喂猪的。”

“拿来我看看！”

“算了，没钱让他走吧。”拎着棍的人用嘶哑的声音说。

老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蒙着脸，看不清是谁。

两个短路的小声嘀咕了几句，拿匕首的朝老康挥挥手：“真晦气！滚吧，滚吧！”

老康逃过一劫，赶紧推车跑，一边跑一边庆幸：幸亏他们不短（劫）自行车，不然十几里山路自己得跑回家。他心里还有点疑惑，回头看看那两个身影，越看越觉得其中一个眼熟，很像自己以前开除的一个学生。老康的火“腾”地上来了，也不跑了，支起自行车，回头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有出息了，敢短路了！还是短你老师的路！我替你死去的老子呼死你！”

那两个身影落荒而逃。

以后的日子里，再走夜路，经过大雁岭时，老康都会吆喝说：“我是青石峪的老康，民办老师，每月二百五……”

后记：退休之前，老康终于摊上好时候，民办教师全部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