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夏天的蝉】

清晨，被一阵蝉声吵醒。

武汉的蝉声是低沉的，像久抽烟的男人在清唱一首情歌的副歌。

时停时鸣，时断时续，此处甫落，彼处升起，近在耳边，远在高枝，身高声自远。

蝉叫更显世界安静，也会令人烦躁。

武汉蝉的叫声似乎夹杂了方言，和山西晋东南的蝉有所不同。

我记忆的山西农村，夏天的母蝉是像邓紫棋唱歌一样的，高亢而热烈，乌莹乌莹地叫，所以我们给它们取小名叫“乌莹”。

它们爬在榆树上，椿树上，杏树上，梨树上，杨树上。母蝉屁股形状很柔和，得意的时候，略略翘起，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震动腹部两片小指甲大小的鳞片，乌莹乌莹。

而公蝉是个哑巴，不会叫，屁股是尖锥形状，兼具尖锥的质地，硬！

我们经常看到，公蝉和母蝉交配的情景，就在树枝上，母蝉展开屁股，高粱粒大小的折叠，以便公蝉的尖锥可以恰如其分地结合。此时此刻，二位是专注的，认真的，有爱的，无声无息的。也正是此时此刻，是捕捉他们的好时机。

不需要网，只需要小手弯曲，成燕子窝的形状，扣上去，两只蝉便在手中了。

然而，大部分蝉的捕捉，还是需要网的。

略微大略微坚韧的塑料袋子，洗衣粉袋子最佳。粗铁丝围圈，杯口大小，留小柄，套在洗衣粉袋子的敞口，细铁丝穿针引线，结扎结实。留的小柄以便捆绑在长棍上。

蝉儿叫的正美，轻轻一扣，便落入袋子中了。

盛夏的中午，蝉会停止叫，寻找背阴的粗树下休息，喝水，俯拾即是。

捕捉来的蝉，掐断半截翅膀，放飞，可以飞一会，却又飞不远，成了孩子的玩具；飞着飞着落在地上，母鸡突然袭击，蝉便消失不见了；有时候，我们也把蝉烘培在火边，烘焙的黑黄，开腹吃肉，肉白生生，只有一点点，那时候觉得味道真不错。

法国昆虫学家让-亨利-法布尔在《昆虫记》中描述蝉：蝉洞约深4分米，洞是圆柱形，因地势的关系而有点弯曲，但始终靠近垂直，这样的路程最短。

可见，蝉是“直线的距离最短”的践行者之一。

匍匐地下三五年，发育长大，破洞而出，爬到高枝，破茧而出，一鸣唤醒宁静的夏天。蝉成了文学家眼中和勾践一样隐忍励志的代表。

不仅仅如此。

司马光《史记屈原列传》：蝉蜕于污秽，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虞世南《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蝉成了脱胎换骨，清新脱俗，精神蜕变的象征，成了品格高洁，无需权贵，靠己卓越，声名远播的一种人格魅力。

具体体现在附庸风雅的古代帝王和士大夫身前身后，身前自喻，身后陪葬。湖北随州的曾侯乙古墓中挖掘，这位曾国的国君，死后的口中，含有玉件二十多件，包括了他生前爱吃的猪牛羊，鸭鱼狗，还有一个玉蝉。

告诉墓底孤独的黑暗，他不但爱吃，而且有的吃，除了吃，还像蝉一样居高，像蝉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与之对比的是老百姓，哪有玉琀蝉可以得到呢？老百姓去世后的口中，含一粒小米，虽然没有肉，但是起码可以果腹。

法布尔还记录了一件趣事，法国的农村，有个偏方，认为蝉可以治疗肾衰。把成年蝉在夏天收集起来，穿成一串，晒干，藏在衣橱角落里。如果一年中家里有人肾脏发炎，尿尿不畅通，那就用衣橱里的干蝉熬汤喝。甚至一位老医生佐证道：蝉呀，干嚼吃下，可以治疗膀胱痛。

也许和捉蝉的时候蝉会尿你一身有关吧！也许和蝉一生只饮洁净的露水有关吧！

这位老医生堪称中国传说中的内蒙古军医了。我们小时候捕捉的蝉，大都喂养了鸡和狗，这么说来，那时候被喂养的鸡狗，肾一定很好，怪不得繁殖能力超强。没想到我们小时候的捕蝉的举动，给后来的自己获得了巨益。得益于鸡的繁殖，鸡蛋的畅销，家里供我读完了初中，高中，又读了大学呢。

中国医生没有让我们干嚼蝉，感谢他们！只是说蝉蜕可以入药，退翳明目。

前年，我回了一趟山西老家，在老家的榆树，杨树，椿树上，看到每棵树树干一米高的位置，绑了一圈透明胶带，问我弟弟用意何在，弟弟说，有人用这个方法捕捉蝉蛹，卖钱呢。

对人类来讲，蝉的一身和一生都是宝呀，在物质上，在精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