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蔡甸的那个神婆

（本文内容以他人第一人称口吻叙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文大约3700字，阅读时长约6分钟）

我听朋友说，武汉蔡甸有个过阴很神的老太太，江湖上人称刘大仙。

我不是太相信这个。

第一次去，是被朋友拉着去的，早上六点半坐公交车，慢慢悠悠快两个小时才到，路上睡了个回笼觉。下车后，走了几百米，到了一个村子里，那村子和老家农村没什么差别。正值深秋，路边的橘子林红的耀眼，很有采摘的冲动。朋友说，今天不能摘，今天必须心诚，真想吃，一会返回来路上买几斤就是了。

村子里都是私人修的房子，两层，三层，独门独院，每家门口，都有老人坐着笑呵呵地晒太阳。朋友之前来过，所以熟门熟路，边走边对我说：人才多，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来晚了一点，就排不上号了，刘大仙早上九点准时上班，下午两点准时下班，从不加班。你看，旁边的私房，很多都改建成简易的宾馆，很多人都是前一天来，住这里，第二天一大早排队去。

我顺势盯了一眼，果不其然，有的房屋，挂了歪歪斜斜的淡黄色的方便面箱子硬纸，上书黑色毛笔字，字迹简单朴素：宾馆。

转过一道灰色的墙角，瞥见飞扬起来的淡淡的阳光，同时眼前突现人群，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分散在一栋私房的周围，窃窃私语。人虽然略多了一些，但是发出的声音极小，像久经训练。

朋友加快脚步，悄声对我说：快，我先去拿个号。

我有些茫然无措，走近了，得到无数的扭头注目礼。一栋普通的农家私房，就在跟前，房子老旧，门却紧紧闭着，门上有秦琼和尉迟恭张牙舞爪的凶狠表情画，门口一张桌子，桌前坐了一个老头子。

一会，朋友从门神处过来，手里是一张不规则的小白纸，对我说：拿了个20号，估计在下午了。

我们在一棵杨树下站着，看了一会周围的人，他们年龄都不小，看样子最小的也有40岁，三三两两，细声细语地说着话，偶尔有人接电话，也是开会的样子，柔声柔语，转身离开，躲在不见的地方去了。

时间还早，我们决定去周围走一走。

我对朋友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朋友说：也是有个亲戚告诉我的，说这个刘大仙非常准，是个过阴的高手，在阴间熟门熟路，和阴间当官的处的关系都很好，每次过阴，没有什么阻碍。我娘去世的时候，意外去世的，最后走的很可怜，血肉模糊，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我经常晚上梦见她，问她够不够吃，够不够穿，有没有钱，她也不说话，急死个人！这回让刘大仙帮忙去她那里看一看，需要什么，我好给她多烧一点。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娘去世的时候，实在可怜，每次我提起来这茬子，都忍不住要哭一会。

我看她眼泪仿佛婆娑，便转移她的注意力，说：你看篱笆上那个南瓜，恁大一个瓜，也没有人摘。

我们朝着南瓜走去，南瓜的颜色真好看，青黄相间，背后却腐烂了。

深秋的天空，围巾一般蓝，太阳暖洋洋的照在大地，田野里的稻谷茬子，胡渣子一般。我们买了五斤芦柑，回到刘大仙家的空地上，坐在树下一块石头上，和旁边另一个婆婆小声聊天。

中午，我们在小卖铺买了两个泡面，小卖铺可以提供开水。

挨到下午一点二十，终于到了我们。桌子后面的老头子，大约是刘大仙的家人，很有耐心，一坐就是一整天，大有当领导的潜质。门开了，19号出来，再三拜谢。我很想看看刘大仙是个什么模样的人，门缝里瞥见她大约50岁年纪，戴着浅蓝色的圆帽子，脸色灰暗，上衣暗红，和农村普通庄稼妇女并无二异。屋子中间的地上，一个大蒲团垫子，刘大仙盘腿坐在垫子上，招呼我们进去。

进去后，屋内昏暗，我闻到浓郁的焚香。中堂前一个红漆方桌，桌子上香炉里烟雾缭绕，桌下一个大铁盆，盆中有忽明忽暗的烧纸。刘大仙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朋友赶紧说：我们是朋友。

刘大仙说：你们谁求事？

朋友说：我。

刘大仙对我说：那麻烦你出去，只能她在屋子里。

我赶紧说：刘大仙，您好！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一起过来的。

刘大仙言简意赅道：不要多说，不要多问，你出去，只留她一个。我不问的，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一句话也不要多说，明白了吗？

我只好退出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看到朋友哭着从屋子里出来，同样再三拜谢。回去的路上，我问她怎么个过阴法，朋友说：我跟你说，刘大仙太厉害了，说的太准了，只要了我娘的生辰八字，其他什么也没有要。要完后，刘大仙就开始使用法术，看到她嗡嗡啊啊，嘴里说的什么也不知道。不一会，她就变成了我娘，连声音都是我娘的声音，我娘问我，孩呀，这么久了，你也不来看看我。我赶忙说，娘呀，我每年都去看你呀，清明，七月十五，还有过年的时候，都去给您烧纸了呀。我娘说，你妹妹还好吗？和她男人闹的怎么样了？我说，好了好了，现在都很好了。你说说，刘大仙都知道我有个妹妹，还知道她以前过的不好，我啥都没和她说，她却都知道，真的是神。我娘又说，我死的时候，太难受了，孩儿呀，你是不知道那个难受法，我现在还在街上坐着，饿了好几天了。我立马就哭了，我说我给你烧钱，给你烧很多钱。我娘说，赶紧烧吧，我快扛不住了。我说，你冷不冷，快冬天了，衣服有没有。我娘说，我这里是夏天，衣服倒是不缺，就是热，好几个太阳，热的不行。我说，那怎么办，有扇子吗？我给你几把扇子，空调也没办法给你送过去呀。我娘说，可以可以，这里白天热，晚上冷，一冷一热，我身体不太好，老是病，病了浑身无力，我去找你的外婆和姨妈，怎么也找不到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在哪里，这里的人都变了，说话很少，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到，就这样吧，我不和你说了，你好好照顾你自己，过两年你估计有一个波折要过，过去就平安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要害怕，也不要不重视。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就这样吧。

我听了愣住了，说：真的这么准？

朋友说：那可不？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难得相信。刘大仙法术收回，声音就变回来了，我娘附身的时候，她僵硬着，只说话，没有表情，变回来后就和刚刚我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一样，刘大仙真是神了。我刚刚赶紧买了几捆钱给我娘烧过去了。又不贵，二十块钱，过阴钱也是二十，总共才四十块钱。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娘像活过来了一样，和我说话的声音，语气，就是我娘无疑的了。

我听了朋友惟妙惟肖的描绘，也想过阴一下，身临其境地看看我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半个月后，我和我妹妹一起来找刘大仙过阴。

我们来的这次，来的时候人没有那么多，后来人多了。上午十一点半就排到了我们。进门，看到刘大仙依然戴着帽子，身上的衣服还是暗红，脸面僵硬，表情不易捕捉。我第一时间笑容可掬地对刘大仙说：刘大神仙，上次我来过一次，和朋友一起来的，那次是给她看，这是我妹妹，这次一起看看我爹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我生怕刘大仙把我妹妹赶出去，没想到她看了我一眼，说：我记得你，亲姐妹？

我说：是的，亲亲的姐妹。

刘大仙说：那没问题。我不问，你们什么都不要说，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不要多说一个字。

我赶紧说：我知道，我知道。

刘大仙说：你爹啥时候去世的？

我说：2010年8月12日。

刘大仙说：把你爹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我说：一九五二年正月十七，属龙。

刘大仙随手拿出一张黄纸，一支水性笔，把我说的信息写到纸上，写完后看了我很久，看完我又看我妹妹。屋子里仿佛时光凝固，什么声音也没有。暗淡的光色中，我心里有些窘迫，有些恐惧，又有些期待。我想即将见到的我爹，会是什么样子在我面前呈现呢？

刘大仙打量完我们，缓慢地闭上眼睛。约三十秒后，突然风雨大作，她站立起来，手舞足蹈，动作幅度相当大，地上的垫子被她踩了个遍，同时嘴里说些乌压压的话语，听不太分明。手臂震颤不已，脚步如同凌乱的广场舞，足足跳了一分钟有余，突然安静下来，一屁股坐在垫子上，低着头，不声不响。我正惊讶，刘大仙抬头起来，正襟危坐，开始说话：孩儿，你怎么不来看我？

声音不是我爹的声音，然而此时此景，我仿佛穿越了一般，觉得眼前的刘大仙，就是我爹，我于是忍不住啜泣起来，我的妹妹也哭了起来。时间宝贵，我忍住眼泪，回答我爹：我最近比较忙，忙着赚钱，没有看您，请您理解。

我爹并没有责怪我，说：你娘怎么样？

我说：非常好。

我爹交代说：如果有合适的，让你娘再找个伴吧。

我顿时泣不成声，没想到我爹在那边，还想着我娘，于是倔强地挤出两个字说：不找。

我爹说：找个吧。怎么就你和老二来了，老三她们没有来？

我说：老三和老四都忙工作，没时间，我和老二过来了。

我爹说：忙你们的吧，我这边过的挺好的，不愁什么，就是很想你们，我也没闲着，在努力攒钱，给府上的官员上上号，让你们多活一些年岁。

我的眼泪又来了，说：爹呀，你过好你就行了，活着的时候就没享过一天福，现在还操劳啥呢。

我爹突然生气：不为你们为谁？我的愿望就是你们过的好。

我说：好好好，我听爹的。

我爹又说：老四婚姻顺利吗？和她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我连忙汇报：离婚没有离成，孩子慢慢大了，过的很好，他现在在一家国企上班，单位都好，孩子也好，我们都好。

我爹说：那就好，清明节不要给我烧太多钱了，我现在有钱，留着你们用吧。

我说：我们给你多烧点，你就不用辛苦去赚了。

我爹说：累不着，我身体好着呢。

聊的正好的时候，刘大仙身体开始抽搐，接着站立，手舞足蹈起来，围着垫子转了一圈，恢复了原本模样，说：你爹有事急急忙忙走了，说去赚钱了，没来得及和你们道别。

我和妹妹嚎啕大哭，和刘大仙要了30元纸钱，边烧边哭。

刘大仙说：别哭了，就这样吧。

我看到门上，有微信和支付宝的图标，旁边贴了一张纸，打印着几个字：20元，随心。

我扫码，付了50块钱。

出门来，一阵阴风吹来，冷的哆嗦，我看了一眼妹妹，紧紧地和她拥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