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老巷子里的人间美味

题记：城市的霓虹灯下，尽量保持不失去自我，不随波逐流，坚持沟壑之中塑造的信念。否则，如茑萝依松，高而仰攀，如苍蝇附骥，捷而后羞。

暮色将至，城市的天空，丝缕淡云，黄红如橘，一架飞机驶过，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从而知道，大约我们看到的暗色，只是未达到高度的黯淡，其实光明和璀璨一直都在，如果你能高而又高。

然而世界毕竟是纷乱的，从这下班时分的交通，便可见之一斑。汽车密密麻麻，卧在马路上，像巴黎圣母院教堂里的栎木桌；电动车曲折蛇行，灵活之身，无出其右，仿佛在诠释什么是意外；行人如蚂蚁，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脸上的笑容照亮了城市里的夜幕。

回家吗？回家或者是孤独，好比一个人上手术台；回家抑或是千篇一律，心里可以预见的点点滴滴；回家或者一个人举杯邀明月，明月却和云儿嬉戏，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八月十五有什么建设性的成见。

去长堤街吃桂萍牛杂吧！我喜欢那里的氛围。

我们于是一起前去。好担心它的消失，每次去都觉得这次去是最后一次。因为那岌岌可危的房子，实在是挖掘机垂涎三尺的美食；因为那爽朗积极的笑容，在自认为高雅的鸟笼里的人们看来，是一种廉价的低端；因为那赤脚短裤行走的步伐，和这个中心城市有些格格不入。然而快乐就像五彩的气球，哪有颜色的分别呢。

硚口武胜路，中山医院的右手臂，便是通过去的逼仄小巷。甫入巷口，便是浓浓。那种你需要的时候觉得好像经常见到却偏偏彼时你寻觅不到的东西，在这里大行其道。手机贴膜的小伙子，水果店兼卖牛仔裤的老板，拿着五十厘米长的火镰在炉子里挑拨烧饼的大叔，卖碧绿莲子的眼睛盯着行人的大妈，亲手掰开照明灯泡的戴着眼镜的修鞋匠……理发店的玻璃门上，端端正正地贴着打印的A4纸，写到：老人十元。里面影影绰绰，看到有推子在头发上来来回回，像小区里修草坪的园丁。小卖铺极具艰苦奋斗的风格，灯光昏黄到只能通过印象中的瓶子颜色判断饮料的种类，倘若你是个闭塞空间来者，必须保证自己不是聋哑人方可，毫无疑问是节约界的第一梯队。

卖冰粉的取名桃姐冰粉，也有双皮奶，藕粉，打出的特色语是：手工制作，植物出浆，第二份半价。手工制作，表示自己小本生意，童叟无欺，而植物出浆，表明她家的产品非勾兑，诚信走天下。

老街鸡汤，排骨藕汤，物美价廉。红底白字，写道：土鸡汤18元，肚片汤18元，排骨藕汤17元，老鸭汤18元。蓝色的支付宝二维码，绿色的微信二维码，在桌子上醒目地排列，很有孔乙己买酒的架势，老板娘在一堆黑色的陶罐旁忙碌的抬不起头。

又有婆婆卤菜店。穿着汉服的老婆婆，颠勺在炒米粉，眼睛不胜油烟的烦扰，一闭一睁。可见她生意不仅仅满足于长久，也射猎到即时。

人声鼎沸。

桂萍牛杂门口，我们在服务员的引领下坐在街道边上。桌子就像侧位停车位，整齐靠在右边。左边是嘈杂，右边是安静。服务员颇为着急，点菜方式是询问式。

先来份毛豆撒？

毛豆不要，痛风。

那来份牛杂撒？

好！

漏豆汤要不要？蛮有味，蛮好霍。

不要。要啤酒。

么样啤酒？

就那个桌子上那个，钢瓶的啤酒。

螃孩咧？公孩！很有点阔以。

不要。

醉虾子，来一份噻。

阔以。

还要么事？

还有么事？

么事都有，看你要么事。炒菜，凉菜，烧烤，你阔以瞄哈，我先过去，别桌呼我。

牛杂火锅，白水萝卜打底，牛肉牛肠画龙点睛，微辣又嚼头，牛肠子的旺油，真他娘的解馋！萝卜入口即化，就是有点烫，用筷子杵成几段，隔几分钟再吃。搭配冰镇的啤酒，一下子直冲云霄。

醉虾子蹦蹦哒哒，几分钟后盖子掀开，沉醉不知归路，鲜香而嫩滑。醉虾是河虾，眯眯眼的小，原本是江浙沪一带的特色，历史绵长。刘恂《岭表录异》：南人多买虾之细者，生切绰菜兰香蓼等，用浓酱醋先泼活虾，盖以生菜。绰菜就是睡菜，在江浙一带的野地里俯拾即是；虾子够小，为清水河虾，和如今一致。于味道如何，李十郎前辈在《闲情偶寄》里这样写：虾唯醉者糟者，可供匕箸。可见十郎前辈对虾子的吃法，首推醉虾。在山水幽静的千岛湖，太湖，江西九江，湖南洞庭，湖北西南一代，对油炸小鱼小虾颇为着迷，虾皮咯嘣脆，入口香的不得了，而且一筷子夹去，足够少，却足够有味道，显然是极度符合下酒的。醉虾也一样，像吃花生米，一粒一粒，一个一个，似乎永远吃不完。果不其然，酒喝完了，醉虾还有很多呢。

喝酒之余，说些新近之事。塔利班，工作，美食，近况，熟悉的人的事，疫情，电动汽车，旅游业，乡村振兴，未来走向等，都是讨论的议题。不知不觉，弯曲的月亮爬在低矮的屋顶上，被不远处大厦的白炽灯光逼的有气无力。按理说，人生代代穷无已，江月年年望相似。那今天的月儿呢？只是随着年月的增加，面色更惨白了吧，或者她今天生病了吧。

孩子坐在男人的脖子上，呼啸而过；骑着电瓶车，带着几个煤气罐的精壮男子，看着前面一对情侣款款的步伐，嘴里居然没有吐出“个斑马”的豪言壮语，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大概早已经习惯；穿着制服的街道民警，骑着电瓶车左右看着，大喇叭像磁带一样不曾停歇：邻里之间，相互关照，防火防盗，人人需要。静盯着这生活的本身，各个之中何尝不是有你也有我，即使影子。而壁立千仞，压迫如山，岁月洪涛，无奈长随，坚守自己的最初又多么难能可贵！

醉醒之间，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