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下海？-空明连载小说《时空场》（19）

　　恢复高考后的新生代，前三届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他们是国家包分配的，当然分在了国营企业。因为之前有十年的空白，几年后他们就占据了国企的各个重要位置，或成为那些位置的梯队成员。

他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因为改革开放的本质是引入“市场逻辑”，而一开始，国企似乎就是改革的盲肠，他们在相位上无法超越政策，而只能等待政策被“小岗村”那样的超前实践所“倒逼”。

而更快速杀入新兴市场的是外资和各种非国有的商贸企业。浙江的老农都能在中关村组装PC兼容机，赚得锅满盆满。外资的早期进入，国家有非常大力度的政策优惠和税收减免。

因而，薪资落差吸走了国企不少骨干和优秀毕业生。如果把端着铁饭碗的国企称作陆地的话，那么从陆地上“下海”就是抛弃国家的铁饭碗，成为各种非国有制的合同员工。干得不好可能失业，当然，发现更好的机会也可以“跳槽”，就是遭遇不公，也可以“用脚投票”。

　　我下海了，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迈出了这一步。我是在顺风顺水时跳了下去，没人支持我，因为已经38岁，我自己也觉得太晚了。下海的理由大致如下：

1）互联网来了，它是新的风口。

2）微软和比尔盖茨对我太有吸引力了，我相信品牌价值。

3）局里太黑暗，我这样有14年工龄的一线骨干都没分到房子。

4）虽是梯队成员，但国企是权力宝塔，认同我技术能力的那届班子就快换了。

5）获得了那么多荣誉，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真正的实力，发现自己最好的途径也许就是“市场检验”。

下海后，什么全国青联委员、市人大代表…，一切归零。几乎从最基层做起。

　　我用英文写了几页纸的应聘方案，经过四五个同级面试后，来到了中国微软R&D老板张湘辉的办公室。

他问我：“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文化与国企有着巨大的差距？…”

英语交流对我还是蛮有压力的，一个来小时的面试，我过关了。担任两个产品（EXCEL和ACSES）的PM，算是最底层的经理了。

　　这里每个人各司其职，只有一人多职，绝无一职多人。只对结果负责，没人在乎你是努力还是运气。Active!也就是处处要主动，想在前面，知行合一。

我第一次去美国就遭遇了“滑铁卢”，从国企调出，被人事处卡，直至拖延了签证日期。没法抱怨，如果运气不好就去等下一个。一位同事不小心把母盘染了病毒，废了一大批产品，没话说直接开了。另一个用了纸篓里废弃的一张设计图，被告侵害了知识产权，没商量，也开了。

奖励也和“气候”有关，个人表现一般，但所在团队业绩丰收，也可能发意外之财。

微软十分重视客户反馈，我会带着总部的产品负责人去人民银行、清华…等相应产品的典型客户采集需求。整理后需要在网上“晾晒”（汇集反馈）。

产品测试有专门的工具，并预设了一些“零BUG”点。定期“下架”尚未稳定的新功能，以保证整体产品的完整性。

我在自己负责的两个产品间做的一项开发是“库表桥”，这个工具可以在电子表格和数据库间完成灵活的映射。一开始反应不错，后来总部来了一个大鼻子，他不喜欢这款工具，在后续的版本中拿掉了。此事对我是个沉重打击，也许是我不善于与老外沟通。然而，沟通能力在外企，常常比工作能力更要紧。

我在微软的四年里，总裁换了四任。真是“高处不胜寒”啊。我一次不小心骨折了，回家休了一段时间。

我骨折康复后，再次回到工作岗位。我发现，多了一级领导，那人来自台湾。那时，不少港台人在外企担任管理职位，牛哄哄的。我能感觉到，在他那已经没了位置，于是选择了“用脚投票”。

在微软，我见过了比尔盖茨，也学到了大型跨国公司的企业文化。在“下海”的简历上，打下了一个重要的基础。市场逻辑下，唯一能随身携带的就是这种品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