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骑马照像

当知青,讲知青,纪念知青。让我们一起倾听知青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我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支边的日子里照过两次骑马的照片,在唐山大地震中损毁了,实在是可惜。

那是刚到乌珠穆沁草原的一个多月,也就是向我们兵团战士授枪没几天,连里放假,大伙一致认为应该睡个懒觉,以消除多日来训练、劳作的疲劳,不吹早饭号绝不起床。

早晨还不到七点,通讯员小石挨着班通知,说是团里派人给大伙照相,有愿意照的,准备一下。一听说来照相的,大伙叽里咕噜从被窝爬出来,抓紧整理内务,洗漱后穿上新发的没有领章帽徽的‘兵团绿’,把半自动步枪擦了又擦。吃完饭涌向指定照相的地方——连部东面的龟山旁。

八月的草原正是草生长的旺季,一眼望去,如同浩瀚的绿海,丛中点缀着各种鲜艳的花,生机勃勃。蔚蓝色的天空,一尘不染,时而掠过阵阵清风,沁人肺腑。龟山是两座一大一小酷似馒头状的山丘紧紧地依偎着,远远望去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龟,静卧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远处的牛群、羊群、马群散落在乌拉盖河边上,蒙古族牧民骑着马,拖着长长的套马杆,守护着畜群,口中哼唱着时长时短、时高时低的蒙古长调。要是把这一景色拍成照片寄回家,也可以让父母得到一丝的欣慰,多少可以免除老人家的惦念。

大伙等了半晌,团里来照相的那位老兄,抹着嘴唇,打着响亮的饱嗝,肩上斜跨着相机,一步三晃朝我们走来。连里每当来了上级领导,或是放电影的、照相的都会让炊事班弄几个好菜,整点酒,以报答人家下连队的辛苦。连里的文书自告奋勇,替那位老哥收取相资,并组织大家依次照相。

新发的半自动步枪尽管没有子弹,大家都是爱不释手。二班的李树林连睡觉都抱着枪。老兵跟他打趣:“擦枪油蹭到球蛋,肿几天都消不下去。”李树林不信哪套邪,睡觉时照搂不误。

照相时,有的把枪刺打开,背在肩上做战岗状、有的单腿跪地做瞄准射击状、有的做刺杀状。不知是谁说要是骑着马,挎着枪照相那该有多神气!“对。”文书王国庆说着跑向连部。

一会儿,马倌儿陶格其骑着一匹马,又挎着一匹备好马鞍的枣红马,来到照相的地方。陶格其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教我们怎么上马,怎样揽嚼绳、缰绳。“你们放心,这马老实着呢,摸它的球都没事。”发现旁边还有女战士,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又检查一下马肚带是否牢固,放心地蹲在一旁,看着我们照相的姿势,一个劲地傻笑。

该我照相了,我跟照相的人说:“从正面照,背着枪才显得精神。”

“不好看,如果那样尽显马头,体现不出背枪的效果。咱们照的是人,不是马头。”这小子说话一套一套的。无奈,只好和大家一样照的侧面像。

过了几天,通讯员小石去团部送信,顺便把我们照的相片和底板捎了回来。拿到照片一看,大家都大失所望,那匹马向前伸着长长的脖子,耷拉着马头,无精打采,没有一点生气。凡是骑马照像的都是千篇一律,傻傻的、呆呆的,只不过每个人的模样不同罢了。大家都埋怨陶格其:“你从哪找来的半死不活的病吗?”“是连长耷拉嘎(领导)怕你们出事,让我找的老实马,管我球事儿。”.

不管怎样,还是把到内蒙的第一张照片寄回了家。

家里回信了,给我写信的总是妹妹,夸我的字写得比以前强多了,语言也通顺了,从相片上看比在家时壮实了不少。最后在信中又问了一句,骑得那匹马是真的吗?

我恨团里来的那位照相的,恨陶格其,恨那匹瘦马,不但影响了我的形象,还枉然了3毛6分钱。

在家的时候,我看过一本杂志,插图有一幅雕塑摄影,一位一身戎装的军人,紧握马缰,凝重地目视前方。那马前蹄昂起,骑马人全身后仰,欲有腾空之意,这便是朱可夫元帅和他的爱骑“英雄”。这才是真正骑马的照片呢。

那年,宋江宋公明不知惹恼了谁,从千八百年前的宋朝翻腾出来,按现在的话说拿出来晒晒,是农民起义领袖还是投降派;是杀富济贫的好汉还是镇压农民运动的刽子手。上批下挂,结合现实,联系这个,甄别那个,把刚有点起色的形势弄得乌烟瘴气。

对《水浒》我不陌生,从上小学就看,我可以从呼保义宋江到金毛犬段景柱,一百零八将按着座次一点不差地背下来,谁用啥兵器,谁有啥本事,谁以前是朝廷军官,谁是绿林,可以一一道来。这一点很让连里的弟兄们高看一眼。空闲的时候,弟兄们都爱听我给他们 讲《水浒》里的事,每次连里开批判《水浒》会上,我的发言使大家赞不绝口。而且,还在《兵团战友》报上发表过几篇豆腐块文章。

不知是那位圣人发现了我这块料,把我借调到师理论组,跟着宣传科的白干事,除了写稿,就是下连队点评《水浒》,胡诌一气,弄几顿好饭,混点小酒喝。由于经常外出,骑马的技术大有长进。

白干事是个现伇,写一笔好字,写作水平我不敢恭维,但截取抄袭使常人望尘莫及。他常说:写稿就是组稿,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观念,出头的椽子先烂,不定哪天挨整。他还常说一段顺口溜: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抄坏当做擦腚纸,抄好还能赚钞票。在不同政治运动中,在各种报纸杂志上,東抄一段,西抄一段,居然在各种报上发表不少文章,主要是批判稿。

白干事有一架据说是德国产的照相机,摄影技术可比团里那位照相的主儿强多了,并且有一套摄影理论。白干事好为人师,他高兴的时候,不管你听懂听不懂,一唠就是半天,内容大部分是照相,还会把自己在各报上发表的剪辑和影集拿出显示一番。的确,相照的不错,连我这外行都能看出点门道,看着心里敞亮。

傍冷的一天,我们从某团点评《水浒》回来,白干事借着酒劲,兴致极高“来,老弟,给你照张相。”

说起照相,我想起上次骑马照像的事,我让他等我一会儿。说着跑到战勤连去找马倌,唐山老乡小金,跟他借一匹好马,一定要骜的。马和人一样,有本事才有骜的资本。小金从马桩上解下一匹皮毛如黑缎子般的马,这马身量长,裆宽,四蹄如同四只倒扣着的大海碗,高昂着头,脑门上有一块白玉顶,马背上配着一副镶着银条绿色的马鞍,更显得这匹马精神气十足。听小金说,这匹马的名字叫“追风”,真是好马好名。

我接过马缰绳,又检查一下马肚带,顺手从马鞍前摘下挂着的马鞭,飞身上马。这马任人欺生,一声长长的嘶鸣,摇头晃尾,四蹄乱蹬,险些把我从马背上扔下来,真是桀骜不驯。我借着中午的酒劲,一带缰绳,双脚一磕,又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马一蹦子窜了出去。真是匹好蹦子马,腰也很软。我虚坐在马鞍上,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往东边狂奔。“追风”带起的风,在耳旁呼呼作响,有节奏的马蹄声,油然使我产生了征服欲和成就感。顺着土路,一直跑到我们连里。

当弟兄们送我出来时,无不夸“追风”是匹好马。

回到师部,太阳即将平西,鲜红的霞光照在泛黄的草原上,整个大地熠熠生辉,如同覆盖着一层金箔。

从师部到我们连一个来回,足有一百四十里路。“追风”还是那么精神,还是那么霸气,尽管汗湿透了它的全身。

白干事和小金早等着急了,让我很不好意思。

我穿上白干事“三点红”(军装),又穿上小金的马靴,重新上马,紧勒马缰,白干事忙找角度,调好焦距,按下相机的快门。

星期天,白干事来到我们宿舍,“老弟,你得请我喝酒。”说着扬了扬手中一张放大了的照片。“追风”高昂着头,左蹄抬起,微张着嘴,一身戎装的我,很是神气,二者结合起来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动感。

两盒肉罐头,一瓶洮儿河,把我们俩喝得舌头都硬了。白干事眯缝着眼,拿着照片在我眼前晃着“老弟,老哥照相的技术怎么样?”免不了又吹嘘一番。“真好真好,”不知是夸他自己照相的手艺,还是谢我的酒菜。后来听说马倌小金让他们连长狠狠地呲了一顿,骑马放马的人都知道,秋后的马出一层汗掉一层膘,何况“追风”是他们连长的“专骑”。

妹妹把这次寄回家的照片和上次骑马的照片,压在写字台玻璃板下面,先后的两张照片,让人看了不言而喻。

大地震毁了我的家,自然也包括那两张照片。

后来,在不同的场合,或公干、或私事,我照过很多照片,但对那两张在草原上骑马的照片,我永远不会忘怀。

原创 任秉舜 兵团战友

知青往事:骑马照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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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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