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飞：白月光（小小说）

罗小曼17岁那年得了一场病，发烧、出汗，感到困乏无力，上课也就无精打采的。语文老师因此还批评过她。班主任老师也注意到了罗小曼的这些变化，但班主任老师什么也没说。

班主任老师是女老师，她以为罗小曼的这种状况是女孩子青春期的正常反应，慢慢就会好的。直到有一天，罗小曼在课堂上突然晕倒，班主任老师心里才吃了力，赶紧打电话叫来罗小曼的父母。父母把罗小曼带去医院，经检查，最终确诊，罗小曼患了白血病。

这个结果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就把罗小曼的父母击蒙了。罗小曼却无事一样心不在焉：不就是白血球少吗，有啥大不了的！父母见罗小曼漫不经心的样子，既心疼又高兴——女儿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知有多痛苦呢？转眼一想，女儿能有这样的心态，配合起治疗来就容易多了。

住进医院的罗小曼，半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淡黄色的液体通过透明的软管一滴滴进入自己的血管，像寂寞无语的青春期，就有些难过，有些伤感。

好在老天有眼，骨髓移植所需配型很快就找到了，手术也非常成功。术后，罗小曼问母亲，捐献骨髓的人是谁？母亲只说，一位男孩。再问，母亲就不言语了。罗小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慢慢把这件事淡忘了。

一段时日后，罗小曼的病情基本趋于平稳，住在医院已没有多大意义，医生就建议罗小曼出院观察治疗。

出院后的罗小曼，病情虽大有好转，性格却变得孤僻古怪起来。除过上课，从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常常一个人坐在校园操场边的那棵白杨树下看书、复习功课，有时也发发呆。时间长了，老师和同学发现，那个地方几乎成了罗小曼一个人的隐居所，也就不去打扰她。鉴于罗小曼的特殊情况，老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冬去春来，当白杨树抽出片片新叶，一盆绿萝出现在了白杨树下。罗小曼去看时，见绿萝的藤叶间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罗小曼——祝乐！

祝乐——祝你快乐！罗小曼先是一愣，继而好奇起来，谁送的呢，这么神秘？正是春夜，一轮明月挂在天上，乳白色的光从树叶间洒下来，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那盆绿萝也在月光的照耀下，越发葱茏，越发翠绿。看着鲜翠的绿萝，白白的月光，罗小曼的心门瞬间打开了，像一条冰河，嘎咋一声裂开了口子。

放学后，罗小曼把那盆绿萝捧回家放在书房的窗台上，精心养护着。罗小曼坐在书桌前看书学习，困了累了，就抬头看看。那盆绿萝带给了罗小曼无尽的快乐。

又一个晚上，罗小曼照例去白杨树下。坐久了，罗小曼觉得有点口渴，就起身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水。等罗小曼回来的时候，发现在她坐过的石椅上，放着一本高三年级复习笔记。打开，一张纸条掉在地上，借着月光，罗小曼看到纸条上依旧写着那行字：罗小曼——祝乐！再翻看，笔记里罗列着各科的复习要点和一些基本知识。从笔迹判断，出自男生之手。

罗小曼急忙向四周观望，试图找到送笔记的人。罗小曼看见不远处一位男生正慌慌张张向教室方向走去，就追上去问，笔记是你送的吗？那男生吓了一跳，猛抬头，见是罗小曼，脸一下就红了。还没等罗小曼再问什么，那男生一低头就跑开了。就在那男生抬头的瞬间，罗小曼看见了一张虽消瘦却也棱角分明的脸，那张脸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白光。

诡秘的事一再发生，罗小曼就有些心慌意乱。晚上回到家，罗小曼就把发生的事说给母亲，母亲听了很淡静，没有一点惊诧的神色。罗小曼就觉得有点反常，放在以往，母亲听到这样的事，不定会弄出啥动静呢。罗小曼就更加心神不宁。

这以后，那男生再没有出现过。罗小曼也满校园寻找过，但一无所获。

春天就这么过去了，带着一丝忧伤，也夹杂着一丝快乐。接下来的夏天，就是罗小曼将要面对的高考。由于落下了太多功课，结果对罗小曼来说，已不再重要了。

高考过后大约半月，定期复查的日子到了，罗小曼独自去医院检查，查阅病历报告时，在一份骨髓无偿捐赠书上，罗小曼看到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怎么是他！

罗小曼再也没心思细看那些报告，转身就往学校跑去。在校园巨大的公告栏中，罗小曼发现了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照片下面赫然写着两个字：祝乐。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北京大学。自然，公告栏中没有罗小曼的名字。

祝乐！原来他叫祝乐啊！

罗小曼惊呆了。

绿萝、笔记、卡片、纸条、骨髓无偿捐赠书，这些画面在罗小曼脑海中不停变幻着，让罗小曼有些迷茫，有些眩晕。她跌跌撞撞来到白杨树下，像一座雕塑，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来了，白亮亮的光洒了一地。望着这白月光，罗小曼轻轻哼唱起来：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

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欲盖弥彰

……

唱着唱着，罗小曼不由自主哽咽起来，泪水沿着她的两腮漫下来，泛着灿白灿白的光。

只是，罗小曼再也不会知道，如果她当时把那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一定会看到这样一行英文字迹——

Roman,Iloveyou

如梦似水的青葱岁月无声无息地流逝了，就像这满地落寞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