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应悔偷灵药

中世纪时有个君主叫福斯卡，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一瓶从埃及送来的绿色药水。这是福斯卡长久以来向往的长生不老药，于是他丝毫没有思考，就把整瓶药水都喝了进去。后来的故事正如他所愿，他获得了不死的生命。

福斯卡的奇遇令每个人羡慕不已。早在福斯卡之前，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寻找长生不老的秘方，据说秦始皇就曾派人远赴海外的仙山，结果当然不出意料地以始皇帝的死亡告终。汉朝年间可能是求仙最旺盛的时候，以至于陆贾痛斥这些仙迷“弃二亲，捐骨肉，绝五谷，废《诗》《书》，背天地之宝”。不过，人们似乎很快也就觉悟了，古诗十九首里收录的好几首诗都讲述了人们求不死失败的情形，“驱车上东门”里说，“年命如朝露”，又说“人生忽如寄”，至于奢求神仙能伸出援手，结果就是“多为药所误”。

求仙也好，求不死也罢，无非就是为了多享受几天花花世界。初中时看过一部香港鬼片，记不得什么名字，只记得男主人公带着妻儿在公园里荡秋千，他死去的父亲突然显灵，让儿子不要再给他烧钱，烧祭品。原因很简单，这几年烧的钱实在太多，游艇，别墅都已经买了，存款更是数以亿计，最可怕的后果就是导致地府通货膨胀，引起了众怒。地府无非就是现实世界的翻版，人们在其中享受着甚至比生前还安逸的生活。

令人惊奇的是，古诗十九首的作者似乎没有想到有地府，有来生。追求长生失败后，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一片苍凉，“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因此，不仅要“不如服美酒”，更要“昼短夜苦长，何不秉烛游！”古人最终选择了“三立”，或建功立业，或道德卓绝，或著书立说，目的无他，惟愿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流芳千古。当然，也有人用相反的方式让人永远记住了他们，比如秦桧，千古奸臣第一；又比如希特勒，尽管遗臭万年，也总算“名垂千古”。

大部分人做不到这无论正面还是反面的永垂千古，但仍然有办法让人记住自己，只是范围比较小，这就是生孩子，传香火。汉朝的铜镜上有这样的铭文，“家当大富乐未央，子孙具备​居​中央”，“七子八孙居中央，夫妻相保如威央兮”，子孙居于中央，可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多么大的号召力。在这里，对自己永生的追求，转变成了血脉的绵延。话剧《暗恋桃花源》里，袁老板对春花说，他们俩要“肩并着肩，手拉着手，看着绵延不绝的子孙”，正是这个道理。

退一万步想，如果真能修炼到永生，那是否就能享受这花花世界，就能建功立业，探索宇宙间的无穷奥秘吗？人们之所以如此孜孜不倦地奋斗、探索、求知，原因无他，是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可是如果有一天，活下去已经不用愁，那人是否还有动力？古人说，“相逢一笑泯恩仇”，是因为时间能改变一切，能使兄弟翻脸，又能让他们忘记仇恨；能把美丽的姑娘变成面色苍黄的老妪，也能把志在四方的少年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翁；更能把万丈雄心消磨得毫无踪迹。

福斯卡永生不死的故事被法国作家波伏娃记载在《人都是要死的》这部小说里，从一开始的雄心勃勃，到最终的了无生趣，福斯卡经历的希望、恐惧和绝望，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和承受的。涅槃乐队的主唱科特·柯本留下的遗书中说，赖活不如好死。艾略特则记录了让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古米的西比尔拥有比沙粒还多的年纪，但孩子们问她想要什么的时候，她说，“我想死”。

（作者：花满楼）

（庄妃轩摘自《春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