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傻瓜？

我认识小A的时候，大家都还穿着开裆裤。小A给我的印象是有点迂腐，用老家的话儿叫“死脑筋”。

我要说的是一个关于小A的故事，这件事在三十年前应该是一件真实的事情，但三十年后的今天来看，它只能充当一个算不上故事的故事。

故事发生的时候小A已经十岁了。那一年，小A家种了三亩西瓜，到夏天瓜快熟的时候，小A的父母每天凌晨三点钟就要起床到地里摘一车瓜，然后拉到市里面沿街串巷的卖，至于一天具体能卖多少钱，我是不知道的，唯一知道的是，小A父母去卖瓜的这一天，他就会在我家和我玩一整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当然如果他父母晚上回来晚的话，晚饭也是要和我一起吃的。

大约过了两天，小A父母觉得这样子不行，一来小A在我家有点打搅我们，二来西瓜熟了，地里总要有人看着点好，防止过路的人跑进来偷摘，于是就给小A提前做好馒头，再炒点菜，让他带到西瓜地里的瓜庵里，一边帮着看瓜，一边写点作业。

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吃完早饭也带着作业去小A的瓜地里和他一起玩，作业不多，一般是语文他抄我的，数学我抄他的，所以很快我们就写好了。

天气很热，小A就提议一起去地里摘个西瓜吃，我当然没意见。选来选去，我们看中一个大大的瓜，摘下来抱到瓜庵里面，小A拿出一口长长的西瓜刀，从中间把瓜劈开，结果发现里面的瓜瓤竟然还是白的。“这瓜不熟！”小A叫道，“我们再去摘一个来。”说完我俩又跑去选了另一个大大的，抱回来一切开，里面的瓜瓤仍然是白的。

“怎么还是生的？”小A的脸蛋有些发红，不确定是不好意思还是有些愤怒，“为啥我爸摘的就是熟的呢？”他瞪着我。

我摇摇头，我猜我们应该是没经验。

“不行，我要再摘几个，如果还是生的，我要告诉他这西瓜还没熟呢！”小A有些激动，要再去摘西瓜。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没一会儿功夫，他又抱来一个，一切开，还是白瓤的，再抱一个，再抱两个，依然是生的，不能吃。

这时候整个瓜庵里已经摆满了切开的白瓤瓜，看着那些白森森的东西，我觉得很不安。

“小A，这些西瓜怎么办？”我小心地问道。

“什么怎么办？这都是不熟的瓜，我要让我爸妈回来好好看看，这瓜还不熟呢，怎么就能摘去卖呢？”小A满脸通红，有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没有言语，小A却一直在嘟嘟囔囔地说他爸妈都不看瓜是否熟就去卖的问题，似乎用数学反证法的假设推导出了一个矛盾的结果，这结果让小A有些兴奋，也有些疯癫。

我记忆中那天小A的父母很早就回来了，大约是午饭后没多久吧，比往常早了很多。小A父母回到瓜地的时候，我们俩还坐在瓜庵旁的阴凉处玩石子棋。

小A一看到父母回来，立刻跑过去对他爸爸说：“爸爸，这地里的西瓜还不熟呢，你们怎么就摘了去卖呢？”小A爸爸听了，笑着说：“你小孩子不懂。”说着就往瓜庵里走，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白森森的瓜。

小A爸爸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大约在零点一秒后就转身朝着小A大吼：“谁让你把这么多瓜糟蹋了？”小A有点懵，说道：“我，我想让你看一下......”话还没说完，他爸爸一个耳光就打将过去，顿时小A的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我眼看着那指印由白变红，小A的脸慢慢地肿起来了。

多少年后，这一巴掌的声音还时时回响在我耳旁，时至今日，我明白站在孩子单纯的立场上来说，小A是没错的，因为证伪不就是科学最推崇的精神吗？可是站在大人的立场上来说，小A又做得不对，因为他插手了还不属于自己领域的事情。

某次回老家同学聚会时，我问起小A这件事，结果他一阵迷茫，说从不记得有这回事，还说他父母从来都没种过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