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环上的跑车

看见前头那辆跑车了吗？

在等红灯的时候，司机问我，他指着左边行车道上的那辆黑色汽车说，意大利造的法拉利，四百多万啊，七速双离合，油耗不到十四升。啥时候我能有一辆这样的车就好了。

你可以买啊，家里马上就要拆迁，开发商会给你六百多万，买辆法拉利，还不是小意思？我说。司机笑了一下，这样的车，谁自个儿掏钱买呢？别人送的才行。

绿灯亮了，前头的那辆跑车嗡的一声绝尘而去。

司机说，你要是不着急吃饭，咱们追上那辆跑车看看，看他们去哪儿了。我说，小七儿，就你这辆破夏利，还能追上法拉利？小七儿说，能追上，四环路上都是车，跑车跑不起来。

可他说错了，半夜时分的四环路上，并没有多少车，一路畅通无阻，哪儿还有法拉利的影子？

小七儿是我儿时的玩伴，来北京开出租两年了。我往报社送稿子，每次都坐他的车，不用出车费，有时还能蹭顿饭。这回在报社，编辑只瞥了一眼就把我的稿子扔到地上，他说，有钱的找有权的，有权的找有钱的，搅在一起搞腐败，这现实谁不知道，还用你说？

我揣着稿子出来，已是万家灯火。我给小七儿打了个电话，他说，你就在朝内大街的路口等着吧，我十分钟到。结果我等了他四十分钟，肚子很饿，可我不能吃饭，因为小七儿说要请我吃羊肉泡馍，到底是家乡的口味儿馋人。

咱们先吃饭，小七儿一见我就说，不吃羊肉泡馍了，和平里开了一家臊子面馆儿，咱们去尝尝。我坐上车，小七儿拐过一个路口就上了快车道，没走多远就碰上红灯。

在等红灯的时候小七儿问我，看见前头那辆跑车了吗？他指着左边行车道上的那辆黑色汽车说，意大利造的法拉利，啥时候我能有一辆这样的车就好了。然后他开着自个儿的夏利去追法拉利，可哪儿还有法拉利的影子？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我说，要不咱就近吃点别的？小七儿说，别着急吃饭，我得追上去，我认得这辆车，它是一个煤老板送给……他来了个急刹车，我的身子往前一扑差点撞在风挡玻璃上。我说，你慢点开。小七儿说，估计是出事了，前头的车都停了。我往外一看，可不是吗，前头闪着一溜儿车灯。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小七儿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摁了免提，原来是车友打来的，……就在我的车前头，有辆法拉利撞上桥墩了，都甩出去了，男的死了，有两个女的可能还活着一个……明天早上看新闻吧。

可早间新闻没有提到北京四环发生了交通事故，中午的新闻也没有，晚间新闻也没有。

三天以后，小七儿打电话对我说，以后不再羡慕法拉利了，太脆，一碰就烂。他问我，你在哪儿？请你吃……

我挂断了电话，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回到家乡，并且把那篇稿子烧成了灰。编辑说得对，揭露腐败的文章，反映的只是生活的表象，无论语言多么流畅，感情多么激扬，都远不如真相迷人。

看见前头那辆跑车了吗？它撞烂的姿势多美！